章漫漫有些心慌地怔在了原地。
这时,唐尤建议道:“先坐着罢。”
说罢,与孟长卿一左一右架着秦月淮的人,让他进屋落了座。
听风茶楼的伙计看秦月淮一眼,不等人吩咐,当即朝楼下出口奔去,出门寻大夫去了。
沈烟寒亦步亦趋地跟着秦月淮,在他落座后,就拉了凳子坐去他对面,拿出帕子给他汲脸上的汗,又去擦他袍摆上的脏污。
她提心吊胆了一上午,当下见到秦月淮这般惨淡的容颜,不明白其中复杂干系,只不知该气自个执意带他进城,使他遭遇这趟无妄之灾,还是该气他们这样的升斗小民,在权势跟前实在渺小,一时心绪复杂,喉间梗塞,便就一言未发。
秦月淮见她绷着脸,鼻尖越来越红,睫羽颤成仿佛展翅的蝶翼,到底是见不惯一向明艳的小娘子在生辰之日还如此伤怀模样,心中一软,就轻声问:“怎么了?”
沈烟寒没答话,垂着脑袋继续给他擦袍摆,摇了摇头。
秦月淮无奈地:“皎皎。”
他不呼唤她还好,这么声柔调软地一喊她小名,沈烟寒本压着的情绪就再控制不住,抬眸看他,雾着眸子道:“今早你说换近些的地方去,我就该应下,否则也不会害你平白受这等苦。”
她不是会在人跟前露怯的人,说这话的时候仗着背着众人,声音极低,只秦月淮一个人听得到。
这是一种依赖又自责的行为。
秦月淮的神色因她的话顿住。
今日这事本就是他先前种下的因。说起来,还得多亏沈烟寒将他安置在秋望园月余,他才活下来,也才恢复回来身体,否则,他受的苦只会多不会少。
就事论事,此事上,沈烟寒只帮了他,并未害他分毫。
秦月淮隐忍成习惯,离群索居,但不是那等忘恩负义的薄情寡义之人。
他朝恩人沈烟寒微笑,学她的语气,小声说:“与你无关,你无需自责。”
“可你这身子……”
“我不碍事,养养就成。”
二人嘀嘀咕咕,别人听不清他们交谈的声音,只能看到沈烟寒的纤瘦背影,头上随话语而轻晃的发钗,以及她正对面,郎君半俯着眼,惨白着脸,却很是温和的、透着宽慰的表情。
孟长卿早见过秦月淮在沈烟寒跟前的顺从模样,对此不足为怪,勾着唇看好戏。
唐尤与陆苑却是惊得张大了嘴,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一幕。比起秦月淮的一身一反既往的儒生服来说,今日他身上的种种变化,才称得上奇闻怪谈。
章漫漫多年如一日的追逐,没将秦月淮松动半分,他们愈发好奇,这位名不见经传的沈娘子,是如何收服了一向对七情六欲避之不及的秦七郎的人心的。
秦月淮余光就察觉到了这些人的盯视。
他自是理解他们的诧异,也可以选择恢复正常模样,与沈烟寒保持距离,可看着她一双对着他自责的、氤氲着水光的眸,要让他此刻不顾她的感受,对她冷漠以待,他的良心必定不会得安。
胸口鼓噪起莫名的情绪,秦月淮袖中手缓缓握成了拳。
很显然,事情超出了他的原有计划,正在脱离他的掌控。
他是不论如何也没想到,在这听风茶楼,他周遭几近所有的熟人皆与沈烟寒相见上了这一面。
秦月淮有些深思苦索,他与沈烟寒的“婚事”应该是再瞒不住了。这个将计就下的计,该得如何快速收尾……
“大夫来了!”
秦月淮出神期间,伙计带的大夫上了前,开始给他看诊起来。
移到屏风后看完他的膝盖,大夫言简意赅:“骨裂,暂时不宜行走了,居家疗养罢。”
秦月淮的腿脚不便,回不了秋望园,派人去城门与蔡裕知会后,便与沈烟寒启程去孟长卿的一个别院——“兰苑”暂住。
听风茶楼门口,梁一飞看着沈烟寒搀扶着秦月淮出现,几乎控制不住地当即迈步朝她去,话语急切:“阿烟。”
沈烟寒闻声抬眸,而后极失望地看他一眼。
这个眼神在猝不及防入眼那刻,高大健壮的梁一飞,好似被又利又长的箭矢穿过脑门一般,整个人昏昏沉沉地僵定在原位。
直到人影远去,马车驶离,他依旧浑身僵硬,不曾动作。
而郑玉婷和郑士宴就这么站在茶楼门口,分别对着他的、另一对夫妻的背景,眼神失了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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