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出反常,他从秦月淮墨色冷寒的眼睛里,已看出几分非同寻常。
孟长卿通身的轻浮之色一收,正色:“何事?”
余光看着孟长卿身后端着药来的蔡希珠,秦月淮低声:“去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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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书房出来,秦月淮同孟长卿双双站在檐下,目中似无神,只看向院中飘飞的雪花。
一白一黑两身大氅加身的郎君,晃眼一看,二人气质截然相反,可为数不多真正熟悉他们的人却知道,本质上,二人极有共同点。
聪慧异常、能文能武、嫉恶如仇,皆是他们。
孟长卿之母、齐国公夫人王璋,指使孟婶,在清水村中散播关于秦月淮的岳母、沈烟寒之母齐蕴的流言蜚语一事,秦月淮已朝孟长卿挑明。
眼睛看着院中方向,孟长卿承诺说:“接下来的,我会查。”
这正是秦月淮的目的,同时也是他的期待。
王璋为何这般行动,没有人比她的亲生儿子更方便去查实;而孟长卿查到真相后,到底会如何做,秦月淮环抱希翼,拭目以待。
他拉孟长卿下水也不是无的放矢。
此举不止关系着沈烟寒,还关系着别的。
王璋不是代表她一人,她既代表着王家,作为齐国公夫人,又代表着齐国公府。
王家如今与权势日曾的秦桧彻底绑在一起,若王璋在其中斡旋,这齐国公府,难免不会也成为秦桧那一派的势力。
甚至说,如今恐怕就已经是。
可齐国公府,那是手握兵权,何等至关要紧的武将家族。这样的家族,若是不仅没发挥该有的保家卫国作用,而是也成为朝大金议和的一个支持者,是怎样讽刺的笑话?
齐国公的母亲,那可是大周的嫡出长公主、先上的亲妹子、当今官家的亲姑母,她的兄弟姊妹、侄儿侄女等至亲,皆被大金掳掠去备受侮辱。
她被气绝而亡,而她袭爵的儿子如今却支持去朝侮辱她至亲的大金议和,九泉之下,灵魂如何能安?
孟长卿自小被她养在身边亲自照拂,无人比他更懂她心中的遗憾,所以,孟长卿是让齐国公府“弃暗投明”的最佳、也是最有希望的人选。
想及父亲曾几番宴请的朝中人物,孟长卿心事重重,沉默半晌后,眼睛对着虚空说:“陪我喝些酒?”
秦月淮拳头抵唇,卖力咳了几声。
惹得孟长卿斜眼看他,满眼都是不满,“你在我跟前装个什么柔弱?”
秦月淮收了装模作样,理直气壮答:“我夫人在病中。”
孟长卿一听这话风,反问他:“你还要亲自去照料不成?”
看秦月淮瞥他一眼不说话,他眼睛上下扫视秦月淮,讥讽道:“我的个乖乖,你可真是三十六孝贤夫啊。又是代步又是照料的,你是忘了以前口吐过的芬芳莲语了罢?”
孟四郎曾钟情于一个家道中落、流落风尘的花娘,那时情窦初开,拼命也要为其赎身,甚至想纳入家中去。
可齐国公府这样的地方,又岂能容忍未娶妻先纳妾的?还是个烟柳巷出身的人。不无意外的,孟长卿一开口,孟家无一人不反对。
此事甚至闹得整个临安府都沸沸扬扬。
孟长卿哭丧着脸请至交好友出主意,唐尤夫妇是费劲心血朝他好言相劝,教他放弃了罢,既然已经帮人赎身,不如一别两宽,各自安好。实在劝不动了,也都让孟长卿再从长计议,先将人养着,待成婚后再说。
唯独他秦月淮,八风不动地饮茶,一幅云淡风轻,不论是神色,还是话语,里里外外都透着一股子让人恨的牙痒痒的绝情与凉薄。
“孟四,一个小娘子而已,至于这般兴师动众么?”
“别养了,养着也没有未来,你孟家不会让她进门的。”
“没她,你不活了么?既然死不了,就有些骨气成不成?”
——哪一句兜头泼他冷水的话,不是他秦月淮说过的?
那可是他年少时的初开情窦,最终还是中了秦月淮的话,没有个好结果。没了她,他孟长卿果然还是活得好好的。
只是那闭了的心扉,再不为谁开了。
被孟长卿一怼,秦月淮沉默以对,抬手揉了揉眉心,只得诚实说理由:“我还要出门一趟,安排淮西。”
这话一出,孟长卿就知与他喝酒无望了,摇头一笑,“罢了罢了……”
风雪天,他摇着不合时宜的折扇扇风,心中的难安都落在了那扇面。
秦月淮是真没空陪谁,回屋看沈烟寒一眼,知她服药又吃了饭,见她睡了过去,又冒着风雪,趁夜出了兰苑。
蔡希珠从好友屋中退出来去客房歇息时,被孤独的孟长卿撞见了个正着。
他高声问几步远的小娘子:“嗳,上次赌诗,是你赢还是我赢?”
蔡希珠墨眸点金,微光流动,“我!”他的扇子就是她赢过去的。
见她上钩,孟长卿激将:“那不行,我的文采怎会输?你敢不敢再赌一回?”
蔡希珠知他那中看不中用的水平,撅了下嘴:“有什么不敢的?你这回赌什么?”
孟长卿垂目扫了扫周身,折扇随便挑起一个玉串,“呐,这几串东西,可行?”
孟四郎家财万贯,一身不俗,随便一枚腰间玉饰就价值不菲,更何况还是几串。
见识有限的蔡希珠眸子一亮,不掩兴奋:“好啊!去哪赌?”
孟长卿提唇,“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