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释然,叹出一口气。这种感觉很奇怪,仿佛不知道那人是谁就能当做一切未发生。 苏馨蓉却是冷冷而笑,睨着我的目光颇是不敬,“我还道太子妃您贤良大度。原不过也是自欺欺人罢。” 我说,“你这个激将法对我没用,我若是非要刨根问底,怕是坟上草已三尺高。” 因同她讲话时禀退了宫人,眼下说了半晌我都有些口渴了,就冲着远处的阿古招招手。 苏馨蓉顺着我的目光远去,待看到阿古一蹦一跳的跑来时,她突然扬唇对我一笑:“馨蓉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太子妃能否成全?” 我吓了一跳,实在是她这样的笑让我有点不知所措,刚才我也就见她只对姜烨才这么笑过。 “阿古是我用惯的人……”,我斟酌了下,先斩后奏:“你想都不要想了。” “太子妃误会了”,苏馨蓉凝着阿古越来越近的身影,笑的也是越来越开怀,仿佛有什么惊天大秘密被她发现了一般的得意劲儿:“馨蓉并非要夺人所爱,更何况是太子妃的人。” 我撇撇嘴,暗自嘀咕:说的好听,难道姜烨不算人? “娘娘?”阿古凑过来唤我一声,很是警觉的盯住了苏馨蓉。 阿古是个跳脱的性子,虽说做事不够细心缜密,但她向来很有危机感,这一点很是让我佩服。比如上回我俩同去跟踪姜烨,才出章华台没几步,阿古捂着肚子说疼,蹲在地上瞎嚷嚷。果然,也就是一瞬时的事,姜烨踱步从甬道另一侧转过来,清凌凌的目光看的我直冒虚汗。 “阿古姑娘用的香很特别呢,倒是迷人……”苏馨蓉轻嗅,微眯了眼睛望过来:“可否请阿古姑娘,替我也配些?” 后一句,她是对我说的。 我闻言,凑近阿古嗅了嗅,并没有闻见什么特别的香,不禁疑惑道:“哪有什么迷人的香味?” 苏馨蓉呵呵的笑了。 我抬头看看她,又看看阿古。很是震惊:阿古这个孩子正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虎视眈眈的瞪着眼睛,苏馨蓉倒是没事儿一般冲她笑的欢畅。 我从未见过这个模样的阿古,一双眸子怒目而视,满是戾气。太陌生了,我没忍住退开一步,离她远了些。 “苏良娣闻错了吧?”许是瞥见了我的小动作,阿古委屈巴巴的对我撇嘴巴,“娘娘是知道的,我又不用香又哪里会配?再说了,这满院子的花香……” “呃……”我瞅着御花园里光秃秃的花枝,听阿古强扭了话锋:“啊,花都没开啊那真是太奇怪了。” 我抚额,头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闻错了吗?”苏馨蓉又嗅了嗅,远山一般的黛眉微蹙又倏然散开,一双杏眼幽幽望向阿古,一片清冷:“那便是闻错了吧。不过阿古姑娘聪慧,一时兴起会调香了也说准,到时香不迷人,怕是人会自迷……” 阿古笑嘻嘻的伸手去摇我的衣袖,诚惶诚恐的说道:“娘娘您看,奴婢嘴笨,惹苏良娣生气了呢。” 她哪里是诚惶诚恐,简直就是唯恐天下不乱。我白她一眼,故作不悦:“还不快去给苏良娣认错,小心殿下扒了你的皮!” 于是,阿古兴颠颠的跑去认错了。苏馨蓉冷冷的看着,又冷冷的听着。她不笑的时候,我看着舒服多了。 待到苏馨蓉的天远蓝鲛纱裙淡出了视线,我蓦然转身盯住阿古的眼睛,问她:“你用了什么香。” 我不是在问她,而是十分肯定,我信阿古,却也信苏馨蓉的话不会空穴来风。更何况先前她的杀气绝不是作伪,那一瞬间阿古竟是想杀人一般,我越想越怕。 “娘娘不信阿古吗?”阿古扁了下嘴巴,豆大的泪珠子啪嗒啪嗒掉下来,一双水濛濛的眼睛都是委屈。 我看的心疼,她自小陪在我身边多半被我惯坏了脾气。可我不得不硬起心肠,偏过头不看她:“我不是不信你。但苏馨蓉又为何要针对你,还有她那句‘香不迷人,人自迷’又是什么意思?” “她挑拨离间,见不得你舒坦啊……”阿古抽抽搭搭,但我不为所动。其实,我已经信了她八分,苏馨蓉这个女人大约是被姜烨的事刺激到了,今天确实有点阴晴不定。 谁知,这时阿古却真的从袖口拿出一个绣荷包,淡淡的苷松香似乎又有点百合花的味道。 “这是什么?”我问她。 “天机不可泄露……”阿古神叨叨的凑过来,淡香的绣荷包气息清冽,我觉得像是踩上了一片软软的云,莫名的有点想哭。 只见阿古悄声附近我的耳朵,声音轻轻的吹进来:“我从东直门的小顺子手里买来的,说是可以助兴……” 东直门的小顺子是采买办的小太监,经常会带些小玩意儿进宫来,这我是知道的。我点点头,寻思着:“助兴……” 等等…… “阿古!”我咬牙切齿,红着脸一把夺过她手里的绣荷包,用力丢进池子去,低声训她,“你真是活腻歪了,什么龌龊东西也敢往我眼前带?” “怎么就是龌龊了啊……”阿古依依不舍的望着池子里的绣荷包,竟还想去捞出来,我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听她诉苦道:“我可是花了大价钱买的啊,殿下肯定喜欢啊,宫外都用呢!” 我跺跺脚,捂着发烫的脸颊无语凝噎,边走边叹气:不得了了,不得了,女大不中留啊。阿古这孩子,可是把刚发芽的小春心都萌动到我身上来了啊? 回了章华台,我气得午膳都没用。阿古躲在窗外偷偷瞅着,我瞥她一眼,咣当又撞倒一个茶盏。 阿古立刻幽幽的抱怨:“那个也是花大价钱买的……” 半晌的时候,方铎安如约而至。 我依在软塌上看他号脉,日光透过窗棱的雕花散在他脸上。方铎安是个眉眼清秀的男子,像一汪湖水。比如这会儿他专注神情不说话的时候,就给人一种安定感。 我叹口气,姜烨专注的时候,我就总觉得他在阴谋算计,别说安定了,我整个人都心惊胆战的不敢喘气。 “太子妃有心事?”方铎安抬起指腹,一双黑润眸子静静望来:“郁结于心,太过伤神……” 他的眼睛太清澈,我看见他瞳仁里的自己慌乱的偏过眼神,就尴尬的冲他一笑:“近来睡的不太好,总是做噩梦。” 说罢,我都有些后悔了,又觉得自己像个深闺怨妇般,独守空房,身心寂寞。 方铎安却了然一笑,点点头说道:“冬末春初,万物待苏。太子妃浅眠也属正常,并不是什么大事,调理一二即可。” “有劳方大人了……”,我感激他的知而不言,招呼阿古过来伺候笔砚。只见方铎安挽起衣袖,手腕悬空,一只狼毫细笔在指间游走,白宣上的字迹更是龙飞凤舞的潇洒肆意。 “好!”阿古拍手称快,扬起肉嘟嘟的脸颊凑近他,称赞道:“都说字如其人,方大人的字还真的和您一样好看呐……” 我听后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阿古突然就开窍了,还开的如洪水猛兽般让人措手不及。 我眼瞅着她抱住了方铎安的手臂,撒娇卖萌极其不要脸:“方大人您也替我写张药方好不好?” “阿……阿古姑娘……”可怜方铎安一边扒拉开阿古的手,一边结结巴巴的问她:“姑娘可是有病症?” 阿古是有病,病的还不轻。我抚额,试图说服她:“你先放开方大人,有病可以好好说嘛。” “奴婢看方大人的字好看,想裱一副字。”阿古笑嘻嘻的说,“日后也好睹物思人啊。” 我老脸一红,忙去瞅方铎安的神情。好好的清秀男子这会儿已经变成了红透的虾子,方铎安杵在阿古身边,简直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 我忍不住大笑出声,又连忙掩住唇角,尴尬的咳了两声,吩咐道:“你们都退下吧……” 禀退了宫人,我带着笑意对阿古眨眨眼:“阿古也是……”,我知道她定要借故留下,就瞥了一眼窗外提醒她隔墙有耳。果然,阿古又一副正义凛然的飘了出去。 这时,大殿上只剩下了我和方铎安。本是杵在羞涩中不好意思抬头的他却豁然扬起下巴,一双清澈的眸子沉静望来,同先前判若两人。 我听他的声音沉沉,缓缓道来:“殿下已洞悉一切,还望太子妃早做安排、沉着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