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宁六年,三月三日花朝节。 这是凉国首次没有花朝郡主的花朝节。 花朝节前,首富易河之妻坠湖溺亡。首富娶妻,十里红妆,不过月余却落得个生死两茫茫结局,令人徒添几分概叹。 花朝节前,孟从白收到了叶闲狐退回的白玉如意,二人正式解除婚约,恢复自由之身。 这叶家二姑娘生性风流,喜好与一般女子有异,生平唯爱美女。孟家作客三日,撩得一众丫环姐芳心大乱,茶饭不思,最后竟掳跑了孟家的总管黄儿。 气得孟从白拔刀在小楼外乱砍一通。 在公黄儿是孟府的主管,精明能干;以私他待黄儿如亲妹,又怎愿她被叶闲狐这妖女扯上一条不归之路。 这世上还有没有皇法呀?连女子都来与他抢人了!! 孟从白无语问苍天。 同时,无语问苍天的人还有理白。 自黄儿离开后,总管之位空缺,无人填补,他临危受命借调到邀月小楼。眼睑泛黑,灵魂出窍,他……他三日不曾合眼,眼前仍是堆积如山的事务。 对比之下拙石楼简直就是天堂,人口简单,又是粗爷们,说一不二,甚好管理。 孟府的产业光是矿场和治铁铺那一堆就教人头疼,莫说酒厂和酒楼……再这样下去,事务没有处理好,他小命先挂掉。 “二爷,请听理白一言。” 孟从白自一堆杂乱的账册中抬起头,那双漂亮的凤眸布满血丝,闪过疲倦之色,显得不若寻常灵动。 黄儿一走,孟府乱成一团。 三日以来,他不敢停歇,一边骂着姓叶的妖女,一边努力翻账册。只知黄儿能干,却不知她的工作如此繁重。 他都好奇她是怎么处理,还有空余就寝? 孟从白有气无力地应道:“说吧!” “二爷,再这样下去,我们事情没处理好,小命先没了。当下应找个有能力的人才,方为首务呀!” 这不是废话吗? 要是身边有像黄儿这般值得信任又能干的,他早就提为管事暂代黄儿一职,可惜书到用时方恨少用才方知继无人。 他只能亲自走马上任,可惜他是主,向来都是黄儿整理,他同意就签字,不同意发回再议,哪来这么多繁琐之事。 他抓了抓头皮,不耐烦地说:“有空余说闲话,不如看看今年的花朝节该如何安排。要不全城都得瞧孟家的笑话了。” 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一年一度的花朝节,开封城的惯例是由城内的各大世家轮流举办,而今年恰好由孟家负责。 黄儿半年前已开始准备。 花朝节当日有三件重要大事,首先选拔十名少男少女为花男花女,三月三日清晨聚于五丈河举行祓禊,再于东华门大街筵开百席午宴,最后是龙亭湖边花灯会。 光是听着就觉不易,策划人不在,执行时批漏如鱼网。 孟从白因此事怒火上喉,将今年的粗言鄙语骂尽,现下被府内的几名管事和帐房私下画纸人泄愤中。 理白一跺脚,噘嘴道:“二爷,这哪里闲话!我这是给您救命良药呀!理白知有一人应可暂替黄儿的位置……不,要是他的话准没问题。” “当真?”孟从白精神一振,拍案追问。 拍了拍胸膛,理白保证。“理白可不是胡吹的,此人能力绝不在黄儿之下,只是傲气比黄儿更甚,不好掳骗。更何况四爷重才,怕不会轻易放人。若想……” 书房内主仆狼狈为奸,偶尔放声大笑,偶尔轻声细语……窗外名护卫靠坐在桃树下假寐,懒得理会他俩,枕着春风入眠。 邀月小楼外的桃花生灿,一簇红一簇白压满枝。说起来,月湖两岸要数邀月小楼的桃花开得最灿烂,一如它的主人。 堂下十来人,以女子居多,人人眼下都泛着黑晕,一脸疲惫。 萧南上前一步,轻颔首道:“萧某是拙石楼帐房。暂且由萧某替黄儿总管打理几日事务,望大家相互合作。” 不待堂下人应声。 萧南转身坐回案前,又说:“好。现在由清桂开始,将你负责的事务都告诉萧某。” 清桂忙应声:“清桂是负责一部分铁铺的账目及府内各院的小账,和管理平西所的家从和奴仆……” 那一边萧南挥笔记下,接着说:“麻烦下一位。” “琼花和梨花负责矿场账目,管理千南所酒楼的员工……” “下一位。” “报春和锦带……” “……” 弄清楚各人的职务,萧南一路听下来,也不得不佩服黄儿。这小女子能力堪比皇宫大院那位骆总管,实是人才也。 难怪孟二如此看重,皆是事出有因。 合上账本,其他人已离开,但见清桂还在堂下。 她问:“还有事?” “两日后花朝节所需的花灯已完成,需萧……萧账房验收满意方付尾酬。还有……花谱上的柳家女儿两日前聘为冯家妇,不便出席。后替有陈氏次女,何氏长孙女,郑氏长女等。请萧帐房决定人选,还需通知准备。” 闻言,萧南眉头一拧,又问:“黄儿总管可有说后替为谁?” 清桂想了想,答:“没有。只是总管曾说何氏长孙女,温婉娴静,颇有主母之风。” “就选何氏长孙女。” 萧南又说:“花灯的事萧某过午便去处理,府内若有急事派门子来告知一声。清桂你辛苦了!” 清桂受宠若惊,欠身退下。 萧南揉了揉额角,久未动脑袋,有些不适。 她此时出现在邀月小楼帐房内,只因孟家二爷装病在拙石楼耍了一出“我要死啦!”大戏。 老实的四爷斗不过他二哥,最后只能请她暂代总管之职。 叶闲狐向来品性不良,自小痴迷好友从致的容貌。 她曾问好友:叶二瞧你的眼神生吞活剥似的。万一她动手的话,你当如何? 从致答言:呵呵……我还怕她不敢动手呢!若不是看在阿质(叶家大姑娘)的脸上。哼!早让丰叔埋了她。吞什么剥什么呀!我不是竹子,她亦不是华熊。 她来孟府退亲,她得藏身不露面,她掳黄儿逃婚,却要她来收拾残局。此时萧南后悔没让丰叔早些埋了这不良之女。 见无外人,李冬合上手中的帐册与她说:“梁京城内的人还不曾放弃。你若抛头露面恐有不妥。万一被人识破,怕功亏一篑。” 接掌孟家总管的风险,她晓得。 陈长贵一死几近让她绝望,只是在绝望之中又升起了一线希望。 凶徒灭口的原因只有一个,陈长贵知道其是何人,更可能相识,也就是说孟朝也曾与此人来往,方能私下替他订制铁骨利锥箭。 杀害了她父母亲后,又恐孟朝出面指证泄露他的身份,遂杀之。 凶徒已有模糊的轮廓,她不愿就此放弃。 最坏的打算是被景光帝缉捕回梁京城,但她决不会成为他的囚鸟。就算将自己嫁了,也绝不当他的皇后。 “我自有打算,你不必担忧。先把这盘坏帐处理好再说。”幸好之前让冬冬跟郁青学盘帐,这下派上用场了。 “阿南!” 萧南执住他的手,亮堂的眼眸闪着坚定的光芒,不容李冬有异议。 蜡炬成灰,天始亮昼。 一道红影闪身窜入邀月小楼的帐房。一入内,却被一道风景勾住视线。柔和清光轻轻抚上那人的脸庞,美得有些不可思议。 来人屏住呼吸,缓步靠近—— 那人伏于案上小憩,黑眸轻闭,少了平日的凌厉贵气,反添了几分可爱,让他无法移开视线。 他弯身凑近,见他黑睫如扇随着浅浅的呼吸轻颤,仿佛一呼唤,他便能从梦中醒来。只是他舍不得唤醒他,舍不得呀…… “咳咳……” 门前响起两声轻咳,阻止了某人过于无礼的视线。孟从白侧首一望,李帐房提着热水立在门前,一脸警惕地看着他。 沉睡中的萧帐房离自己不过一掌之距,若李帐房没有及时出现。他会不会直接下嘴,尝尝这世间难得的美味呢? 呸! 呸呸!! 孟从白赶紧醒醒,别被这白脸小子迷惑了。 他僵硬地直起身子,与李冬言:“又见面了!李帐房的美貌真是百看不厌呀!”边说边退开几步。 “二爷说笑了。男子有什么美貌可言。” 李冬说罢,将热水搁于架上,拿着棉巾沾了热水轻轻地上萧南的额头。对她说:“阿南,天亮了,起来吧!” “唔!” 萧南轻吟一声,尚不愿睁眼。 李冬用棉巾轻试她的脸,哄她醒来。 萧南拉着他的手掌,撒娇:“再……再一会。冬冬,让我再寐一会。”说罢,双抱着李冬往他身上蹭,就是不愿睁眼醒来。 知义妹早上起床困难,李冬耐性地劝导着。 两人旁若无人的亲昵,看在孟从白眼中,那双漂亮的凤眸几乎要着火了。他牙一咬,甩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