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和宫闱接连失事,朝堂的局势,一时间又紧张了起来。大年夜的,文武百官通通跪在天下殿外,都未曾回家。 而天子,由于伤势过重,高烧不退,一夜都没能醒过来。 屋漏偏逢连夜雨,第二日,边境突然飘起了鹅毛大雪。 大雪封疆,三皇子和项子墨押解的粮草又被烧毁,边境那边的战事,不得不耽搁了下来。 粮草跟不上行军,草原四处大敞,无有遮蔽,沈玦当机立断,以北部镇关城为界,退回到了城内防守。原先大好的局势,统统化为了乌有。 随行的后勤官和当地的镇北郡郡守洽谈后,张罗了不少粮食。只是这镇北郡是苦寒之地,粮食本就不多,再怎么节省,也供养不了三十万大军一旬的时日。将士们士气低落,俨然没了前几日的振奋样子。 镇关城内,沈玦和几个副将坐在一堂,商议着对策。几个副将眼观鼻,鼻观心的,都默不作声。 随行的文官坐不住了,擦着额角汗水,念叨一声:“天子龙体抱恙,朝堂群龙无首,这粮草,可如何是好啊。” 这话儿,让几个副将没来由的厌烦。 一个副将嗤笑道:“百无一用是书生,咱们将军还没发话,你苦着一张脸做什么?真是晦气。” 随行的文官刚想发作,瞧着说话的副将是沈玦手底下最勇猛的先锋官,顿时止住了话头,讪讪一笑,没敢吭声。 方才说话的副将笑嘻嘻地看向沈玦,说道:“老大,粮草这事您说该怎么办?要不,老子带着人到附近的郡守府内去抢粮?听说祈北郡的郡守刚娶了第十九房小妾,啧啧,能养活起十九房小妾,可见搜刮的民脂民膏不少呐。” 众副将闻言,眼睛一亮,齐刷刷地看着沈玦,都有种跃跃欲试的意味。 沈玦淡淡扫了众人一眼,神情莫测,冷声道:“胡闹,朝廷命官的家,你们也敢乱抢,都不要命了。” 众人干咳一声,神情悻悻。 “不过……”沈玦突然话音一转,一本正经道:“驱逐突厥是我朝大事,粮草断绝,各处郡守理应配合。方骆,你带着手下人马,去临近的三个郡内征粮,通知祈北郡、乐北郡、固北郡的郡守打开粮仓,备好冬衣,以应我大军短时之需。” “至于刚娶了第十九房小妾的祈北郡郡守,想必也是心怀大度之人,让他们祈北郡多交一成粮食,这一成,就从祈北郡郡守的私库出吧。” 沈玦面色冷峻,说的轻描淡写。 众将士嘿嘿一笑,隐隐有了主意。 征粮这事,他们不是没想过,只是不敢出这个头,怕被天子怪罪罢了,现下有了沈玦担着,自然是有了底气。 被指派去征粮的副将方骆将这事应了下来,思索片刻,突然邪气地扬了扬唇角,问道:“将军,若是有郡守不配合呢?” 众副将也都拿询问的目光看向沈玦。 只见沈玦面色如常,平淡道:“那便斩了。” 副将们顿时放了心。 随行的文官黑了脸,赶忙说道:“不妥不妥,将军,这、这朝廷命官……咱们哪能说斩就斩呐,将军,你、你……” 话未说完,沈玦冷冷地扫他一眼,眼神如同刀子,见血可封喉。 随行的文官脸色赧然,立马将到嘴的话儿咽了下去。 交代完征粮事宜,沈玦去书一封,到了朝堂,请奏粮草供应事宜,顺带着提了下征粮的事。 这封书信快马加鞭,很快便到了京都。 现下圣上昏迷不醒,朝堂事务大多由左相和诸位皇子一同商议,再请奏皇后批阅。边境之事为头等的大事,故而,沈玦的来信,第一时间便摆在了奏章的最顶层。 左相捋着胡子,严肃问道:“微臣方才看了沈世子的奏章,边境粮草之事,诸位皇子怎么看?” 大皇子率先说道:“边境之事刻不容缓,本皇子认为,应该立即进行粮草运送事宜。” 七皇子摇了摇头:“大哥未免太过心急,而今父皇昏迷不醒,突厥又已退出我边境之地,战事毕竟劳民伤财,不如让沈世子先行退兵。” 左相点了点头,并不说话,又看向六皇子,道:“六皇子殿下意下如何?” 六皇子生性随和,办事磊落,平日里和三皇子一般,多受圣上喜爱。左相问询他,也是有过考量的。 六皇子温文地笑了笑,谦虚道:“大哥和七弟说的都有道理,不过,沈世子既然已经在临近郡内征粮,估摸着能再拖得几日。不如,咱们等父皇醒来,到时候是战是和,再由父皇做定夺?” 八皇子看了一眼六皇子,神情微动,应和道:“六哥的提议甚好,本皇子也是这么认为的。” “这……”左相微微皱眉,有些迟疑,叹息一声,假模假样道:“既然诸位皇子有了决定,便如此处理吧。” “左相,不可啊,突厥野心勃勃,这次不打服他们,必然还会卷土重来,边境事急,岂能耽搁。”大皇子是直性子,嘴快地说了一声。 左相还没应声,突然,殿外的小太监匆匆跑进来,急着禀报道:“奴才给诸位皇子请安。” 六皇子眉头一皱:“何事?” “殿外沈老王爷来了,奴才们都拦不住。” 听闻这话儿,诸位皇子神情一肃,左相的表情也有些不自在了。 “咯吱”一声,大殿被侍卫打开,“噔噔噔噔”的拐杖声传了进来。 诸位皇子和左相瞧见来人,都恭敬地施了一礼。 “沈王爷”,左相将沈老王爷请上了坐席,笑着问道:“你老怎么来了?” “听说我孙儿粮草紧缺,本王特来看看。”沈老王爷端着茶杯,爽朗道:“这粮草,你们准备给多少?” 沈老王爷喝了口茶,老神在在地端坐着,等着众人回答。 左相看了六皇子一眼,硬着头皮道:“王爷,圣上至今未醒,这事,我们这些下臣,实在拿不定主意。不如再等个一日,等圣上醒来了在做定夺如何?” “啪”的一声,沈老王爷将茶杯狠狠摔在桌子上,“有什么可定夺的?北突厥那些蛮子如此猖狂,欺我边境百姓,夺我城池,我孙儿为国冲锋陷阵,尔等却在背后拖他后腿。” “这事儿,本王做主了,许清风,马上安排下去,备好粮草,给我孙儿送去。”沈老王爷戎马一生,余威犹在,说话声音如同洪钟。 左相许清风苦笑一声,连连称是。 “那这次的粮草,您觉得应该派谁押解?”左相试探性地问道。 沈老王爷冷哼一声:“这次,我锦梁王府自己来。” 说完,老王爷拄着拐杖,在家将沈炳丘的搀扶下,站起身来,作势要走。 临走前,沈老王爷看了众人一眼,在六皇子和左相身上,停留时间稍微长了些,感慨一声:“做人,要知恩,清风,你说是不是?” 左相嘴角挤出一个笑意,僵硬地应和道:“您说的对。” 沈老王爷又哼了一声,拄着拐杖,出了大殿。 诸位皇子有些摸不清头脑,唯有左相和六皇子面色不大好看。 左相苦笑一声,和六皇子相视一眼,沈老王爷这句话,就是对他俩说的啊。 早年,左相家境贫寒,才识过人,入了朝堂之后却不大如意,亏得沈老王爷扶了一把,后来青云直上,官拜左相。 六皇子更是身有一半突厥血统,幼年受人欺凌,沈老王爷有次对着圣上说,“这娃娃看着挺机灵,是个聪明的。” 这句话,使得圣上多看了他几眼。之后,他才得了父皇喜爱,甚至比其他皇子更受宠。 左相想及沈老王爷对自己的提携之恩,无奈地叹了一声,在奏章上写了处理意见,着人送给皇后批阅。 不到一个时辰,奏章批阅下来,皇后懿旨,要求沿途各地开放官粮,由锦梁王府派人进行押解。 这事本是平常,可锦梁王府,竟然是世子妃亲自负责押送,着实是让京都众人吃惊了一把。 虽说,开元王朝女子当家的有,女子进朝为官的也有,可大多都是轻松闲职,没有哪个做过这等事情。 是夜,六皇子府内,灯火通明。 八皇子目光闪烁,问道:“六哥,听闻赵二小姐入了锦梁王府,第二天就当了家,沈老王爷敢把王府令牌给她,想必,不是老糊涂了,就是这女人有过人之处。运送粮草这事,还按照原计划进行?” 六皇子微微一笑,把玩着手里的夜明珠,不甚在意道:“项子墨烧了粮草,突厥那边大势已成,父皇遇刺昏迷,一切都在计划中。我若想顺利继位,沈玦必须死。” 六皇子的目光变得阴狠,温柔笑道:“听说,这女人为子墨跳过河,纵然有些手段,想必也逃不过子墨的风流情关,没准还能为我所用。她去了又如何?不过是一死,这世上少一个可怜女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