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心全意相信自己所说的话的人是十分可怕的。
希斯克利夫说不清这个观念从何而来,所以他觉得这是自己梦到的——他经常做一些天马行空的梦,醒来之后很快就会将内容忘得一干二净,但偶尔也会记得其中的某个瞬间——因此也是自己想出来的,他就这样很自然地将这个观念的发明权据为己有。
他在取信和送信的过程中接触过很多人,久而久之也总结出来了一些经验,大多数人嘴上说着什么,但其实他们压根不知道自己所说的话到底有什么意义。
比如说,一句最简单的谢谢,其实就能看出端倪了。
在他把信送达的时候,他经常能听到这句话,向自己表示感谢。这当然是有礼貌的一种表现。但是,希斯克里夫却深知对方其实并不打心底里感谢自己,说出来的感谢的话语比羽毛还要轻。
或许是因为送的信不重要吧。
只有当这封信是对方相当在意的人所写的时候,他才会觉得自己收到的感谢稍微有了那么一丝分量。
说实话,希斯克里夫觉得能够得到这样有分量的一句感谢,哪怕送信的路途再远也是值得的。
他说不出为什么,但事情就是这样,对他来说,这就像是太阳总会升起一样自然。
这也就是他不想去斯特拉思科因岛上送信的原因,那个可恶的老头不仅长着一张人见人厌的跟麻风病人一般的丑脸,而且对谁都是一副居高临下的口气,仿佛对他人颐指气使是理所当然的一件事。
船的速度降了下来,已经到了斯特拉思科因岛的岸边。
在靠近滨海绍森德的一边有一个简易港口,除非有特殊情况,否则那个老管家一定会在这里等候。
希斯克里夫一眼就看到了身穿燕尾服的老头,心底松了一口气。
好好好,不用踏上斯特拉思科因岛的土地了。
老管家缓缓上前,一股刺鼻的海腥味扑面而来。
妈的,真是受诅咒的一家。
“希斯克里夫先生,有我们的信吗?”
“有,”他小心翼翼地从挎包中掏出了一封平平无奇的信,递到了管家的手上,“就是这封信。”
“嗯……”老管家看了一眼,并未拆开信,而是把信收好,然后施了一礼,“辛苦你了。”
希斯克里夫完全没从这个动作中感受到任何诚意,只觉得这个动作仿佛是在表演给并不存在于这个地方的某个存在看,而不是给他看。
不,他唯一的作用似乎就是配合管家演对角而已……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希斯克里夫硬着头皮回答,“代我向布洛克利先生问好。”
“我会的,也祝您工作顺利。”
说完,管家朝着他挥了挥手,然后转身向着岛中央的欧式别墅走去。
“完了?”以实玛利问。
“走吧,信已经送到了。”
希斯克里夫耸耸肩,放松下来。
“完了。”以实玛利完全没和希斯克里夫说话,他的神色有些惊恐,转而变得坚定,“要来了……”
“什么来了?”希斯克里夫被他的样子搞得心头一跳,“你别吓唬我。”
船只启动了,巨大的引擎声将他的紧张给压了下去。
“末日要来了,我的时间不多了。”以实玛利说,“马上,马上我就会离开这里,只不过我还要等一个人,或者两个人,或者三个人……”
“谁?”
希斯克里夫看着船只朝着来时的路返回,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
“海风告诉我,有一位末日的使者从地狱而来,有一位末日的先知从界外而来,有一位命运的编织者从天空上来……我要接待他们,他们会给我指引方向。”以实玛利陡然转过头,一双泛白的瞳孔紧紧盯着他,“你也在其中,所有人都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