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苏瑾很快发现那只是她的错觉。　　　　或者说，那是不完整的体现。真正的情况是——　　苏妈妈虽然很爱女儿，但是，她更爱自己的儿子。这都不算啥，关键是，她还很爱自己的娘家人，胜过这个女儿！　　苏瑾回家的第二天，苏妈妈就把，娘家正在读初中的，侄子和侄女接了过来，让苏瑾给带家教。当然，是免费的那种。　　　　苏瑾当场就懵圈了:什么状况？喊我带家教？还免费？我就是回来给人免费带家教的？！　　而且，看这表弟表妹对自己的态度，也知道他们跟原主并不熟——不是相处不好的那种，而是年龄相差太大、平时接触太少的那种不熟。除去那层表弟妹的名分，跟陌生人也没什么区别。　　所以，苏瑾想也不想便拒绝了。　　　　苏妈妈当场就炸了:“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自私？自己都读到数学博士了，又是老师，就不能教教你表弟表妹吗？你舅舅以前那么疼你的！”　　　　苏瑾不知道原主的舅舅疼不疼原主，但是，原主读到数学博士跟她表弟表妹有什么关系？是不是老师又跟她表弟表妹有什么关系？原主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努力得到的吧？为什么要反馈给表弟表妹？　　而且，既然知道她是数学博士又是老师，那就该知道她带家教是要收钱的吧？而且所值不少。不谦虚地说，她家那栋房子就是她挣下来的。　　她不认为那些当她陌生人一样的表弟表妹，值得她牺牲那么多钱。更何况，现在的苏瑾即便能赚钱也不愿再带家教。　　所以，依然是拒绝。　　　　于是苏妈妈炸得更凶了:“你这孩子怎么没有半点人情味？我养你都白养了！”　　　　苏瑾怔:“你养我就是为了让我给你娘家孩子带家教？”　　她不是个擅长吵架的人，只是本能地发问。　　因为她觉得苏母这问题实在太神奇。哪有人养女儿是为了给娘家侄子侄女服务的？　　如果真是这样，就怪不得原主觉得母亲不够喜欢自己了。　　　　似是料不到苏瑾敢如此还口，苏母声音开始变得尖锐了:“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就这么跟我说话？这就是你苏家的家教？！也只有你那过世的爷爷才宠得出这么没教养的讨债鬼！”　　　　苏瑾惊呆了。要说婆婆尖叫着骂自己没教养就算了，怎么母亲也这么尖声指责自己没家教？难道家教不是父母给的？什么叫苏家的家教？　　原来，在苏母心里，自己永远跟苏家人是对立的，哪怕对方是自己的孩子。在她心里，永远只有娘家才是家，娘家人才是家人，就连女儿都不是。　　　　苏瑾想起在原主专栏里看过几篇随笔，里面有对过世爷爷奶奶的思念，很明显，爷爷奶奶对原主是很好的。尤其，文中还提到，爷爷非常宠溺她，没有他就没有她后来的人生。　　这会子，她已经琢磨出味儿来了:原主之所以能念到研究生，只怕不是父母的支持，最起码不是母亲的支持，而是爷爷的培养。　　想到这里，她觉得有必要为那个过世的爷爷反驳下。毕竟，她现在能作为原主靠学历过着平淡安稳的生活，是那个爷爷的功劳:“你说我就说我，别说我爷爷！”　　　　“呵！”苏母更气了，“还护着你那死鬼爷爷！果然谁教出来的像谁！你个没良心的，你外公和你舅舅们白疼你了！以前大舅家的表弟让你带一个暑假家教，你就左不高兴右不高兴！现在这暑假就剩不到一个月了，让你给你小舅家表弟表妹，你又推三阻四！早知道你这样，还不如在你出生的时候直接摔死在床板上！”　　　　苏瑾无语。　　原来原主还真给带过的，带了整整一个暑假呢！这要是在换算成家教费，起码得两万了吧？这苏妈妈还真大方，原主也真好欺负。　　可惜，她不是原主，所以，没有任何余地地：“我可以买火车票明天就走。如果买不到的话，最迟后天。”　　这个年代人口太多，交通又不发达，跨省的话当天想买个靠谱的票并不容易。　　　　苏妈妈气得差点窒息。　　这女儿，真是越来越不懂事了！不，不止不懂事，简直就是心都坏了！怪不得容不下她婆婆。　　　　这苏妈妈原名沈爱娣，也是朵奇葩。原本从名字就可以看出父母对这个女儿的期望——以后就是为了关爱弟弟而活的。但偏偏沈爱娣非说父母最疼爱她，从小如何如何娇生惯养，嫁人后又如何如何为她撑场子出气。不止如此，还将这个名字的宗旨贯彻始得非常彻底，简直就是传说中的“扶弟魔”！甚至，她也理所当然希望原主接替她成为下一个“扶弟魔”。不止扶弟，还要扶舅、扶表弟、扶外公……甚至扶后面的比扶弟还要重要。　　这些年，她娘家弟弟妹妹们的孩子陆陆续续一到寒暑假就吃住在苏家，女儿苏瑾是晚一辈最大的，书又读得好，所以还经常充当家庭教师的角色。　　而苏家家境好，苏爷爷更是县教育界大咖，先后出任县上唯一初高中一贯制学校的校长、县教科室主任、县教育局主任，虽然他爱党爱国奉行清廉，但毕竟身份摆在那里，这些年虽然算不上富裕，一家人吃穿是不愁的。　　作为农村人，从六零年代一路走来，苦日子自然多。即便是沈爱娣嫁给苏家后的八零年代，沈家也依然会有吃不起饭的时候。每每此时，沈爱娣的作用就体现了。她不止明面上贴补娘家，更在私下里经常给娘家钱。小家过日子的钱经常给她偷去娘家，回头不够了就找公公要。反正她男人苏爱国爱打牌，而且经常输钱，可以一股脑儿全推给男人败家。在这件事上公公是绝对站在她这边骂苏爱国的。　　所以，那么多年，竟一直没被发现。　　而她在娘家的地位，也从此一飞冲天。作为头胎女儿，她从小就不被母亲待见，直到这时候，母亲才终于对她露出了慈爱的一面，不止对她和颜悦色了，甚至还夸她懂事了。于是，那之后，她贴补娘家就更疯狂了。　　　　那时候国家政策放开，农村人出去打工或做小本生意，她的一个妹妹和两个弟弟，也赶上了那股潮流。他们都有孩子，孩子们平时自然是各自的爷爷奶奶带着，但是到了寒暑假，为了减轻娘家父母的负担，她把孩子全接来了自己家，跟苏瑾姐弟同吃同睡同玩。　　八零九零年代，大家都不富裕，苏家说白了也就是吃国家饭的农村人而已。及至后来借钱买房搬去了小县城，经济基础也有限。苏爷爷疼孙子孙女，从牙缝里抠出钱来给他们买鱼肉鸡蛋和牛奶饼干水果，却都是一堆孩子分吃，甚至那些孩子比自己孙子孙女吃得更多。苏爷爷不是不心疼的，但想到家庭和谐，也就没有说什么，反而还在吃饭的时候给那些孩子夹最好的菜。一直到后来孙子苏铭高考。　　苏爷爷是农村穷娃出身，所有的一切都是靠读书得来的，是典型的寒门贵子。所以对儿孙的学业十分上心。到了孙子孙女这一代，更是把他们的学习当成头等大事。也正因为如此，在重男轻女氛围如此强烈的小地方，老兄弟们天天劝“女娃子读那么多书还不是便宜人家”，儿媳妇天天摔锅打盆闹着不让苏瑾读高中，苏爷爷也坚持让苏瑾读到了大学！她的学费和生活费，从来都是他毅力承担。甚至，他还对苏瑾说过“如果想考博士，就放心去考。你是我们苏家唯一的硕士，将来如果能再高飞一层，也是你的造化，家里别的帮不了你多少，在读书的事上一定不拖你后腿。”　　所以，对于孙子苏铭的高考，苏爷爷也是当成家里本年度最大的事来重视的！　　然而，那一年，沈爱娣妹妹的儿子和女儿也要高考，她妹妹自然很重视，亲自赶了回来。沈爱娣也很重视，把妹妹和妹妹的儿子女儿都接到了自己家，说是自家在县城方便，不用出去跟同学住宾馆，家里吃得也卫生讲究，总之比外面好。苏爷爷敢怒不敢言。苏爷爷、苏爱国、沈爱娣、沈爱娣妹妹一家三口、以及苏铭，两家七口人，挤在三室一厅九十平的房子里。原本在姐姐去读大学后能单独睡一个房的苏铭，却要在高考前夕跟表弟挤一张床。　　这不是重点，让孙子吃点环境上的苦，苏爷爷能接受。重要的是，那年的数学很难，即便是在重点高中年级前十的苏铭，也有一道压轴题的最后一问做不来，而考完数学后，他表弟就大声宣扬数学简单，说全卷就没有不会做的题，甚至高兴地哼了一晚歌……向来对自己成绩自信的苏铭倍受打击，以为自己这次不行了我，决心复读，下面的考试都完全不在状态，以至于后面的科目考得一塌糊涂，最后，原本肯定能考名牌大学成绩，连一本线都差几分，只能走一个比较不错的二本。　　其实，后来分数出来，那年的数学苏铭考了141，而表弟只考了115。苏爷爷差点没气死，从那之后对沈家人采取了“不主动”态度，也对沈爱娣有了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