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说,果然不能低估妖怪,这些能够人类社会中潜藏的妖怪,都是有两下子的。
说着,两人又到那具不辩身份的尸体前,各自鞠了一躬,将蜘蛛火已被祓除的消息告知ta。
只是鞠躬时,夏目信又想到:
该说是庆幸吗?眼前这具尸体并不是朝比奈。
或许这样说很残酷,可是事实如此的是,当他找到朝比奈,得知那名少女并未变成这般可怜模样的时候,第一反应的确是松了口气。
人有亲疏远近的确是个不能否认的事情。
只是,ta应该也是今天才被杀死的吧?毕竟蜘蛛火的习性是先麻醉猎物,有需要时再食用。
因此某种程度上,ta今天竟然可以算是替朝比奈死去。没有ta的话,蜘蛛火今天食用的就会是朝比奈了吧?
该感谢吗?
那对于ta来说可真就太残酷了。
谁又愿意替别人死去。
真是一场悲剧。
对ta的家人而言,也是悲剧吧?谁又愿意自己的家人变成这般惨状?
恍惚地想着,夏目信仿佛又听闻某种声音响在耳边,斥责他为什么不早点救下ta。
要是提前一步,能够在蜘蛛火用餐之前就找到这里,ta便不会死去吧?
又比方说,他有足够的实力,足以碾压蜘蛛火的实力,那当时找到蜘蛛火的巢穴后,他也没必要等待警员疏散现场了,直接进入房子中,将蜘蛛火解决,如此一来是不是ta也不会在绝望中被妖怪摆上餐桌,被当作食物啃食?
又或许,他今天是没这样的实力,对他而言这的确是苛责了。
但今后呢?
今后要是依旧有这样的事件呢?
甚至无需用「要是」这个假设的词汇,今后必然还会有别的妖怪造成这等类似的事件。
那时的他又是什么个状况?
拥有妖怪图鉴的他,能够直接追踪妖怪的他,的确是天生的除妖师。
再合适不过了。
而且,为什么妖怪图鉴是在他身上,而不在别人身上?又是否是因为赋予了他某种使命?
他又是否在逃避着这样的使命?
在别人看来,在四月一日这名少女看来,一定是这样的吧。
他在怯懦地逃避这样的职责。
“夏目君...夏目君?”
诸般念头萦绕心头,令夏目信出神,直到四月一日在他侧边呼唤他的名字,他方才反应过来。
他向着朝他投来关切目光的巫女小姐扯出一抹微笑:“四月一日小姐,怎么了?”
四月一日注视着他,细长的睫毛下,眼睛清澈得像是一抔泉水。她轻声说着,语调也像是清泉般动听:“夏目君,是在责怪自己?请不要如此。”
“不要如此...吗?我倒觉得事实如此吧。”
四月一日摇摇头:“务必不要有这样的想法,每个人自然都有选择自己应当做什么的权力,没有选择除妖师这条道路,也完全是夏目君的自由,请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
“然而我有这样的能力,却没有去做。要是有人因我的逃避丧命呢?”
“那他需要责备的,是阴阳寮,是我,是除妖师没能及时祓除妖怪,而不是去责备并未选择除妖师这条道路的夏目君。”
四月一日直视着夏目信的眼睛,少女干净的眼神中,不见有任何虚假或是虚伪。
她,完完全全就是这样想的。
“没有成为除妖师并非夏目君的错,这一切也并非夏目君的职责,请不要擅自加在自己身上。”
“......”
这番话令夏目信无言。
半晌,他才对身侧这位纯洁的巫女小姐笑了笑,说:“四月一日小姐怎么反倒安慰起我了,这种时候,你当利用我自责的心理,对我陈说利害,说要是我不当除妖师,就是愧对了自己的能力,劝说我重新回到除妖师的职位上才是吧?”
四月一日也是轻轻笑起,她伸起白净的手指,将几根发丝归拢到耳后。
她说:“今日求助夏目君,已经是麻烦了,又怎么可以多加要求?
“夏目君请放心,既然你已经决定不再成为除妖师,今日事件结束之后,不会再去麻烦你了。要是有什么事情,当然也是由我去解决。
“甚至用一个或许不太好的说法——夏目君,请不要太高看自己,将一切妖怪事件的惨剧归结于自己没能成为除妖师。即便没有夏目君,阴阳寮依旧在执行着祓除妖怪的职责。”
“...确实不太好听呀。”
“抱歉。但总之,请不要放在心上了。”四月一日最后说,“甚至,假如今后夏目君遭遇了什么妖怪事件,那时候的你还是我需要保护的对象才是。”
“...我?”夏目信愣了一下,反问。
四月一日歪过脑袋,细嫩的脸蛋上是如此理所当然的表情:“不然呢?夏目君也只是普通人的一员,当然该是由我保护。”
“......”
她真是理所当然,以至于,会让人下意识地忽视掉,她也仅仅只是一名十六岁的少女而已。
被一名十六岁的少女保护呀...
夏目信望着身前这位年轻的巫女小姐,沉默着,渐渐出神。
说着这番话的她,竟这样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