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鹤湖湖边。

上原莲一身青灰色防水长风衣，头戴渔夫帽，下颚齐整的短胡须，眼睛不大但很有神，脚上一双伐木鞋，就坐在一块小马扎上，面前是石块搭建的土灶，锅里是白味增加清酒煮的一锅小鱼。

看到田中英治握着刀走来，他盛了一碗鱼汤，递出去，声音低沉富有磁性，“没吃早饭吧，喝两口，吃块面包。”

田中英治头发蓬乱，原本五官立体的他，此刻眼窝深陷，颧骨突出，一圈络腮胡，一身被水打湿的破旧罩袍。

他没有伸手去接，但看上去也没有丝毫的杀气。

两人对视了几秒钟，最后，田中英治接过来喝了，面包片沾残汤连小鱼一起嚼烂吞下，从头到尾，他那一对眼珠都没动过，一直锁定着上原莲。

“能聊聊吗？”上原莲问。

田中英治开口了，“我们没有什么好聊的。”

上原莲仿佛根本听不见拒绝一样，自顾自开始了，“很久很久以前，有人提出过一个需求层次理论，生理，安全，归属，尊严，到自我实现，从低到高，层层推进。”

“一个人要满足了低层，才会去追逐高层。”

“简直是笑话。”

“认同这些道理的人，只不过是被驯化的狗。”

田中英治听不懂也不想听这些无聊的长篇大论，质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上原莲根本不理他，只是问，“记得‘饥饿穷困的人，也想要尊严，要梦想，也理当有尊严，有梦想，去追寻生命的意义’这句话吗？”

田中英治当然记得。

这是高岛丽佳说过的话。

她还说，人天生只是一个空壳，不仅仅要需要物质，还要用精神追求才能填充，进而成为一个完整的人。

上原莲一笑，“但精神上的饥饿想要满足太难了，我身边的人是空壳，过去交往过的女人是空壳，明白这些道理的丽佳还是空壳，连我自己也是空壳。”

田中英治握紧了刀柄，忍不住打断他，“你还是这样傲慢，只会自言自语。”

“我傲慢吗？傲慢只是我这具空壳掩饰自卑的手段。”上原莲拿起旁剩下的酒，站起身，“我出身还行，能力也还行，但其实我什么也做不到。无法让事业更进一步，无法实现自己的梦想，只能过着那种穷人看来光鲜亮丽的生活，不过是在虚度光阴，和死了也没有什么区别。”

田中英治冷笑，“如果你真的死了，那最好。”

“精神上，我早就死了。”上原莲说着，话突然一转，“但你的精神本不该死，却又死了。”

田中英治的回应只有不屑的一声笑。

“还记得天宫前辈吗？”上原莲突然提到一个人。

闻言瞬间，田中英治眼神突变。

他当然记得，那是他这一生最高光，也是唯一高光的时刻，他在高中的剑道比赛中打败了天宫阿修罗，虽然对方之前和二号种子队的强者一战，又被自己这边消耗了不少。

但是，弱的仍旧是他，赢的也仍旧是他。

“他是令我充分意识到自己无能的人之一。”上原莲说道，“你曾经击败过他，所以我想试着打败充满斗志的你，让自己产生些改变。”

“所以，你杀了丽佳刺激我？”田中英治的怒火开始难以扼制。

上原莲笑着摇头否定，“错了，大错特错。”

“激起你的斗志再打败你，只是过去空虚的我的一种自我欺骗式的想法，其实，我明白那就和借酒消愁一样没用。”

“并且，这个想法早就放弃了，就在一年半之前的那一晚。”

田中英治瞬间被扯进了回忆。

那一晚，他们从酒吧出来，丽佳需要一个人送。

他看到自己那辆破车，又看了看上原莲的豪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