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长秀走后不久，四答进来禀告，“侯爷，薛姨娘来了。”　　石长霂手中的书翻了一页，并不回答。　　四答顿了顿，道，“薛姨娘说。。。是奉了夫人的吩咐，过来给侯爷送补汤的。”　　石长霂终于抬了抬眼。　　“奴才一早就跟薛姨娘说了，侯爷在休息，吩咐了任何人不准打扰，可薛姨娘说是大夫人吩咐她，知道侯爷公务繁忙，午膳用的也少，所以特意让厨房熬了汤送来。”　　四答的语气都是无奈，薛姨娘自从得了大夫人‘好好照顾侯爷’的吩咐之后，就时不时的过来嘘寒问暖，侯爷却一直寡淡的很，十次也只见个两次。　　“让她把东西留下，人回去。”　　四答叹口气，果然如此。于是道了句是，想着用什么法子把人打发出去。　　 　　明秋堂　　大夫人扔了手中的茶杯，叹了口气，“霂儿病了，他自己不说，他身边伺候的那些也个个都是木头，竟然也帮着瞒着，真真是气人。”　　石妈妈递了茶过去，温声道，“夫人消消气，夫人还不知道侯爷的脾气，最是不喜欢吵闹的，他啊，也是怕夫人担心才瞒着的；至于那些奴才，奴婢说句话，夫人莫恼，咱们侯爷的性子，他身边的人哪敢违抗他的命令。”　　大夫人只叹气，“你说的我又何尝不知道，我只是心疼。”又问，“可打发人去问了没有，霂儿的病如何了？”　　“问过了，三问和四答在伺候着，热已经发下去了，眼看着就好了。”　　“他既然不想人知道，这会我也不好立刻去看他，让厨房炖个汤，晚饭的时候我送过去。”　　“都吩咐下去了，还从库房取了枝人参加进去，这会儿正在炉子上炖着，晚饭时正好。”　　“还是你仔细。”大夫人听完舒展了眉头，又不禁感叹，“说白了，还是少了个房里人，生活起居没有人看着照顾，我终究是不放心。虽然有个薛姨娘，可霂儿对她也是淡淡的，十天半个月不见一次，霂儿这次病了，那边估计还不知道呢。”　　“听说薛姨娘这段时日常往侯爷的书房跑，说不准早得了消息赶去伺候未定。”　　大夫人哼笑一声，“霂儿身边的那几个机灵鬼把的青竹苑油泼不进，薛姨娘几个本事，能探到消息，现在说不定还以为霂儿又在处理公务，哪里想到人已经病了两天。”说到这，又恨道，“都是朱家惹的祸，早年要不是朱家横插一手，我早为霂儿觅得良妻，也不至于到现在这般境地。”　　“咱们侯爷芝兰玉树一般的人物，哪家小姐不喜欢，夫人既然已经托了端丽夫人，就静等着刘家的好消息吧。”　　“但愿如此。”大夫人闻言神色宽慰不少，“我也是看中了刘大小姐的品性，娴熟稳重，又宽厚谦和，难得待人接物落落大方，一点都不小家子气，做宗妇最合适不过。。。”说到这，不禁想到了什么，脸色又低沉了下来，“。。。霂儿千般好，终究担了一个继室的名声，不然，我还是要给他求娶一个孔家娘子的。”　　石妈妈知道大夫人这是想起了朱氏，因而勾起了三年前未能娶到孔家女的遗憾，一时不好答话。　　正好知善进来回话，说库房的崔妈妈来了，大夫人让人进来，转移了注意力，石妈妈才松了口气，谁知道这口气还没下去，紧接着崔妈妈说了句话，又把这口气提了上去。　　“。。。奴婢不敢擅自做主。。。所以。。。只好来请示夫人。”崔妈妈道。　　石妈妈瞥了眼大夫人，也学着崔妈妈低着头不语。　　她怎么也想不到，崔妈妈竟然说的是朱氏的问题。　　大夫人刚刚才因朱氏不快，不想紧接着又碰到了这茬，心情可想而知。　　崔妈妈也很不安，大夫人不喜欢朱氏，是府里人尽皆知的事。如果有可能，她也不想来触霉头。　　朱氏离府的时候，只带走了贴身的衣物收拾，库房里剩余的嫁妆并没有拿走，那时候乱糟糟的，谁也不曾想到这些，如今大夫人有意为侯爷再娶，命人清理库房，她今天带人去，不想就翻了出来。　　事关朱氏，崔妈妈也不知该怎么办，只好报到大夫人这里了。其实女子被休，按理无需归还嫁妆，但满府都知道大夫人厌恶朱家的人，恐怕也不会留朱家的东西，所以崔妈妈不敢擅专，这才报了上来，果然垂首等了半晌，大夫人终于开口，声音淡淡的没有一点情绪，“既然是她的嫁妆，那就送还给她，咱们石家，不会贪这个便宜。”　　“是。”崔妈妈应道。　　只是送到哪呢？　　崔妈妈瞥了一眼大夫人，低声道，“。。。那奴婢就去打听打听朱氏的下落，然后着人将东西送过去。”　　“让石妈妈去办吧。”大夫人对石妈妈说，“打听的事还是要悄悄地，别走漏了什么风言风语出来，她若去了辽东就罢了，折了银子托驿站捎过去，若是没去，就直接给她拉过去。”　　石妈妈点头，“奴婢清楚了。”　　大夫人揉了揉额头，“还有其他问题，你看着做主，就不要来回了，越快越好。”　　大夫人是想赶着跟刘家的事定下来之前将朱氏的事情解决完，石妈妈心里明白，便道，“那奴婢这就去库房清点一下。”　　大夫人挥了挥手，石妈妈和崔妈妈一起退了出来。　　 　　到了晚间，大夫人去看了石长霂，母子俩一起吃了饭，大夫人看他气色果然与平常无异，才终于放下心。　　吃完饭，上了茶，母子俩便坐在一处说话。　　“前日新得了几批绸缎，颜色极好，我让针线房给你裁了几身衣服，这两日就能送来了。”　　“谢母亲。”　　大夫人伸手理了理他的衣袖，“这些事，母亲也不能一直为你操持，终有有心无力的时候，还是要有个贴心人才好。”　　石长霂只盯着茶杯，并不接话。　　大夫人暗叹了口气，道，“。。。今日我请了端丽夫人来做客。”　　“倒是听六弟说了。”　　“端丽夫人倒是念着你，知道你公务繁忙，让你注意身体。”大夫人朝他微微一笑，“前日刘家宴客，请了端丽夫人过去，听说宴会是刘家小姐一手操办。刘家的姑娘，母亲也见过，温柔大方，是不可多得的大家闺秀，端丽夫人今日言谈间，对她也很是欣赏。”　　石长霂知道大夫人的意思，点点头，“母亲做主就好。”　　大夫人便一笑，道，“母亲知道你性子冷淡，刘家小姐善解人意，也不是聒噪的性子，两个人安安生生的过日子，最好不过。刘家小姐很好，待人接物彬彬有礼，不卑不亢，和孔家的小姐比，都是不差的。”　　 　　翰林孔家，是孔圣人后裔，虽然是旁支，孔家的小姐也以贤淑端庄闻名，母亲三年前就想为自己求娶孔家女，可惜未能如愿，终究是念念不忘。　　不知怎么，石长霂就想起了今天下午五卓送来的消息。　　六少爷遇到了朱氏的大丫鬟。　　朱氏，也并没有去辽东。　　 　　朱氏？　　石长霂凝眉细想，只记得一个朦胧的轮廓，鸳鸯牡丹的喜服，东珠璀璨的凤冠，红彤彤的烛火，朱氏低着头坐在床边，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　　印象中，她一直是小心翼翼的样子。　　唯有一次，她抓住自己的衣袖，满目都是怨恨。　　那是肖国公府获罪之日。　　她在东大门小柳巷，与自己的贴身侍女自立门户。　　五卓带回来的消息上是这么写的。　　真奇妙，他还是小看了朱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