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 篝火阑珊　　六白去捡干柴，石长霂坐在一边打坐疗伤，朱清染不敢打扰，便窝在一边等待。转眼见石长霂脸上有汗珠，便往河边走去。　　　　月亮又冒了出来，河水在月光下潾潾发光，朱清染浸湿了手帕，再回去的时候，石长霂已经疗伤完毕，一双眼正在寻她。　　“你好了。”朱清染忙奔过去，将湿帕子递过去，“我见你额头有汗，特意去润了湿帕子。呐，擦擦吧。”　　石长霂盯着她的手，一时没有动。　　　　端庄秀丽的名门闺秀都有一双纤纤十指，像他的母亲，家中的姐妹，一双手不沾阳春，每日用花瓣水浸泡一刻钟，再涂上京都十两银子一盒的润肤膏，手指青葱白嫩，不见一丝褶皱。　　他记得朱清染也是如此，可是眼前的这双手虽仍然白嫩，但指甲残缺，手指头上到处是密密麻麻的细小茧子。　　她过的并不好，一双手便可见一斑。　　石长霂又将目光看向她的脸，一夜奔波，她发角凌乱，脸色也憔悴至极，眼眶下隐隐的黑眼圈，唇角甚至起了皮。　　　　对着他打量的目光，朱清染只是歪着头不解。　　石长霂低眉接过帕子。　　　　“山中多野兽，你一个人莫要走远了。”　　“这山中最大的野兽就是北冥轻裘，他既然走了，这山中就安全了。”　　石长霂听完一怔，随后禁不住微微笑了一下。朱清染见到，不禁柔和了表情。　　“还没谢谢侯爷今夜相救之恩。”她说，“又给侯爷添麻烦了。”　　“九姑娘客气。”　　朱清染轻摇头，“是侯爷太客气了。”　　石长霂朝篝火添了根木柴，闻言并没有回答。他不说话，朱清染也没兴致一个劲的道谢，两个人说到这，双双沉默了下去。　　见朱清染面色不好，心事重重，石长霂问道，“北冥轻裘和九姑娘说了什么吗？”　　“嗯？”朱清染疑惑的抬头。　　“九姑娘看起来有心事。”　　朱清染好笑，“侯爷在审我？”　　“只是关心罢了，九姑娘不要多心。”石长霂道，“毕竟九姑娘和北冥府毫不相干，我想不到是何原因，会引得北冥轻裘找你。”　　“是啊。”朱清染嘴角一笑，有些冰冷的意味，“我和北冥府毫不相干，他来找我干嘛，莫不是只因为我和他妹妹说了两句话就要来找我的麻烦？那这位小侯爷，气量未免太窄。”　　他不是没见过她这番刻薄的模样，只是她很少这么不加遮掩。　　　　“九姑娘知道北冥府吗？”　　朱清染扭头问，“侯爷指什么？”　　“世人不曾流传的那些。”　　“既为世人不曾流传，我又怎会知道呢。”　　石长霂淡淡看了她一眼，朱清染其实没有真的去遮掩过自己的身份，她的每一种异样，她都不曾真的去找补。有时候石长霂会想，也许她从来不介意让人知道她的身份。　　　　北盛玄风院大祭司自来便有异能，一卦算尽一生，可逆天改命。　　听起来如此不可思议。　　　　石长霂转回目光，“北冥府是北盛世家之一，显赫多年，如今的北冥侯北冥重离虽腿脚不便，但心智无双，听说炎帝极为依赖他。他膝下子女更是从小就送到宫中受教，北冥轻裘暂且不提，连北冥鸾凤也与千秋有师徒情谊，日后任玄风院一院掌事估计也不在话下。”　　“如此世家，听起来好像了不得的很。”朱清染不咸不淡的评价。　　石长霂微微一笑，“话虽如此，但听说跟二十年前的北冥府比起来，如今的势力和影响都大不如前。”　　“九姑娘可知二十年前北冥府是何景象？”　　“。。。不知道。”　　石长霂道，“二十年前，北冥侯北冥道化战功卓绝，手握十万兵马，堪称是北盛的一代名将。可惜造化弄人，不想后来被关南余孽所杀，发妻，长子、爱女竟无一幸免，此事在北盛影响极大，不但北盛帝震怒，也引起了民愤—”说到这，石长霂叹了口气，“—自那之后，北盛对关南的掌控就更加严厉苛刻，至今二十年，关南百姓仍旧如奴仆一般被贩卖，不得自由。”　　关南。　　朱清染轻轻扬起了头。　　关南景色如画，但自从战役之后，苍山青黛都只剩荒凉。　　“关南已归于北盛，北盛朝堂。。。就没有人帮关南说句话吗？”　　　　“关南民风彪悍，并不服从北盛朝廷。北盛虽侥幸赢了战役，却一直没有真的收复关南。加上后来又出了北冥府的事，朝廷上下对关南自然就更不会客气了。“　　所以待如仆役，徭赋严苛。　　见朱清染面露悲色，石长霂道，“其实当年北冥府的小郡主北冥丹朱极力主张对关南实施怀柔政策。北冥道化疼爱这个女儿，听了她的话曾向北盛帝奏请此提议，但没想到并没有等到北盛帝颁发明旨，便身遭不测，不但怀柔政策成了泡影，连北冥丹朱也香消玉殒，尸骨无存。”　　“北冥鸾凤腰间的’醉龙’就曾是北冥丹朱的爱刀，关于北冥府的这位先小郡主，书籍中记载的都极少，只说她少聪活泼，酷爱宝刀。如今宝刀仍在，却已经物是人非。听说当年她被关南余孽逼迫，是坠落悬崖而死。后人缅怀，多是赞叹北冥道化战功卓绝，或是北冥夫人忠烈，但对北冥丹朱，却无寥寥数语。”　　“虽无寥寥数语，侯爷知道的却不少。”　　“如此女子，石某敬佩而已。”　　佩服？　　朱清染淡淡一笑，“若是她尚在人间，知道能得侯爷敬佩，估计会受宠若惊。”　　　　石长霂听完笑笑，并不当真。　　朱清染道，“侯爷为什么对北盛之事如此了解？”　　“心存疑虑，便派人查了一查。”　　他这么坦白，朱清染不禁问，“侯爷疑虑什么？”　　“一代名将，却遭异族余孽杀手。这种话如何能信？”　　“侯爷什么意思？”　　“先不说北冥府有常驻府兵把手轮值，就说北冥道化，一生征战沙场，怎会轻易就被绞杀？再说其长子北冥重明，也是一身武艺，有他二人在，即便突然遇袭不曾防备，但拼死杀出一条血路却未尝不可，但最后却满门惨死。九姑娘不觉得奇怪？”　　朱清染的双手紧紧捏住，良久，她才突兀一笑，“是很奇怪，侯爷查到了什么？”　　“天下攘攘，皆逃不过名利地位，朝堂阿谀我诈，为的不过是那把椅子。”　　那把椅子。　　现而今北盛朝廷上的那把椅子上坐的人。　　朱清染抬眉，“侯爷是说。。。澹台焰。”　　“北冥将军手握重兵，乃是夺嫡皇子必争的助手。炎帝当年为太子，自然也不能错过，既不能如愿，自然要除之。”　　一场叛乱，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就除掉了北盛的第一名将。　　北盛炎帝的手段如此可见一斑。　　　　“这是侯爷查到的？”　　“不错。”　　朱清染唇角轻颤，良久才道，“侯爷还查到了什么？”　　“这是北盛秘事，石某能查到的也不过这些了。剩下的就是石某的一些困惑了。”　　“什么困惑？”　　石长霂眯眼看她，“比如，炎帝是北冥府幕后凶手这件事，北冥重离知不知道？”　　朱清染的手一抖，心脏禁不住一跳，脸色立刻转白。良久，她摸了摸自己冰凉的双手，艰难问道，“那侯爷以为如何？”　　石长霂张了张嘴，最后轻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朱清染闭上眼，心口的疼痛感越加浓厚，她紧紧拽住胸前的衣领，咬住了唇角。石长霂先是察觉到她的不妥，一惊，“你怎么了？”　　朱清染闭目不答，显然极力在忍受不适。　　石长霂忙去摸她的额头，她的额头冰凉，渗出许多冷汗。　　“你病了？！”　　　　另一边，北盛驿站，千秋突然一口血喷出，落在身前的夜明珠上。他捂着胸口，擦掉了嘴角的鲜血，盯着面前的珠子。　　拳头一样大的夜明珠闪着幽暗的光，血丝从珠子上缓缓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