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轻风出去采买，回来径直去了朱清染的房间。　　　　“怎么了？有事？”朱清染看她神色有些凝重，不禁问道。　　“姑娘-----”轻风轻声道，“奴婢今日去街上采买东西的时候，见到了秋意。”　　秋意？　　朱清染凝着眉头，好半天才想起这人是谁。　　也不怪她，当初她刚来的时候，夏穗秋意就已经被大夫人收买，对她有了异心，她一共也没见过她们几次，如今时间已久，自然记不清了。　　“秋意怎么了？”　　　　轻风愤愤，“。。。奴婢见到她就忍不住生气。。。所以就和她吵了起来。。。。奴婢又见她身上穿着布衣，分明是妇人打扮，就寻摸着她被大夫人给赶出来了，胡乱配了人。姑娘知道奴婢说话不中听，秋意大约心中有愧，一开始也不敢跟奴婢强辩，后来见奴婢不依不饶，就争辩说她不是被府里赶出来的，是脱了石府的奴籍，自己出来的。”　　“自己出来？”抚柳惊讶。　　秋意这种家生子奴仆，除非主子开恩，否则没有赎身这一说，以她朱家下人的身份，又有背主的污点，凭什么能自己出来？　　“然后呢？”　　“奴婢也不信，可是秋意说。。。是。。。是五小姐帮的忙，说动了二夫人，把她放了出来，三个月前她刚嫁了人，夫婿也是五小姐找的，是五小姐铺子里的一个管事，如今她的卖身契都在五小姐手里，也算是郑家的奴仆。”　　　　轻风说完，朱清染缓缓坐直了身体。　　朱清河竟然花力气去帮她原来的贴身婢女，若说是卖她人情，那自然是要让她知道，可此事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她还没听见风声，自然就不是因为她。　　可是不是因为她，还能因为什么？　　秋意原来在石家，既然不是因为她，那就是因为石家？　　“五姐。。。可不像这般好管闲事的人，郑家，也不像是缺奴婢的人，说吧，还有什么？”　　“她说。。。当日五姑娘并没有把地契还给六少，而是。。。而是让她偷偷在石府里传了消息给江二夫人，让江二夫人知道了此事。”　　　　石长秀送她地契，容易引人诟病，这点当初还是朱清河告诉她的。　　费尽心思瞒都嫌不够，朱清河又为何要捅出来？　　　　‘九妹将地契给我吧，我替你送还给石长秀’　　‘我是肖国公府的嫡女，凭什么要被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妾作践’　　‘九姑娘离京的日子选的实在很巧’　　‘我六弟与郑家嫡长女订了亲’　　‘多亏了郑三夫人从中牵线搭桥’　　。。。。。　　“抚柳-----”朱清染轻问，“很多事我记不清了，你告诉我，凭着郑家如今的身份，他们家的嫡长女能配得上石国公府的嫡子吗？”　　抚柳不知郑石两家联姻一事，闻言道，“恐怕不能。郑家虽是后族，可早已衰败，郑家略有出息的子弟也只有郑三爷，可如今不过是吏部三品官，石国公府却是世袭罔替的爵位，子孙又多有出息，家教严实。若是先太后在世时，大约是没有问题的，如今嘛。。。到底有些不合适。”　　朱清染低头一笑。　　　　原来石长霂当日所言是这个意思，原来朱清河当日是这个算盘。　　“姑娘，我们怎么办？”　　朱清染没理。　　“姑娘－”　　“斯哥回来了，他的课业不能停，你有空，去看看姚先生是否还在？”　　科考上个月已经过了，不知道姚知州考得如何。　　轻风还要再说，抚柳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闭嘴。　　　　同一时刻，小柳巷口的一辆马车里，有人轻轻将帘子放下，朝着对面坐着的妇人道，“少奶奶，朱氏果然回来了。”　　被叫作少奶奶的人抬起头，一双桃花眼，一张芙蓉面，嘴角似笑非笑，神情气定神闲，神色间与石长霂有八分相似。　　正是他的同胞姐姐石月。　　闻言淡笑了一声，从容又尊贵。　　　　侍女见此，夸道，“少奶奶果然料事如神，朱氏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少奶奶的算盘。”　　石月冷笑，“三河庄的地丢了，她就只能回京了，回了京，又见到了秋意，朱家姐妹之间的情谊自然也就断了。”　　“可是少奶奶怎么知道地契的事是郑三夫人一个人的手笔呢？大夫人不是说朱家姐妹都有份吗？”　　“我也只是猜一猜，本着对我这位前弟媳的了解，还有朱清河的了解，总想着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苟且，便试他一试，谁想到还真是如此。”石月哂笑，“这朱清河也未免太过寡廉，竟然连自家姐妹都利用，不过也难怪，如今朱家是什么情势，死了的倒干净，没死的可不就得挣扎着活，谁还顾得上谁呢。”　　“那少奶奶接下来想怎么做？朱氏已经失了三河庄的落脚地，又对朱清河有了芥蒂，下一步是不是该在小柳巷的宅子动手脚了，这样朱氏就彻底无容身之处，只能乖乖离开了。”　　石月点了点她的鼻头，“莫忘了还有一个宁彩和呢，当日她能不惧天威替朱家众人收尸，谁知道最后会不会帮朱氏一把。”　　“那奶奶的意思是？”　　“三河庄的事只是给她一点教训，也为了把她逼回京城，这样才方便我行事，可要彻底断绝她对长霂的纠缠，这些都只是表面功夫，真要断绝一份情谊，攻得是心。”　　“奶奶是想。。。让朱氏对侯爷死心？可能吗？”　　　　石月轻轻喝了口水，又缓缓摸了摸肚子，淡淡道，“有什么不可能，无论朱氏对长霂有多少情，这男女之间只要有了误会，情分很快就会被磨干净。”　　“误会？”　　“你不是打听到小柳巷住着一个考生嘛，听说对朱氏很有情谊？”　　“嗯。”侍女点头，“叫姚知州，是郏县地区的一个书生，上个月刚参加完科考。”　　“他既然对她有意，即便我们什么都不做，知道朱氏回来了，他自己就会上赶着去献殷勤，男女之间有了牵扯，再要说清楚，哪里还说得清，到时候长霂知道了，两人之间自然就有了龃龉。”　　“可他们之间的事要如何让侯爷知道呢？”　　“她有心接近长霂，自然会忍不住，至于怎么让长霂知道她与那书生的苟且－”　　石月淡淡道，“不是还有一个薛姨娘吗。”　　透露一个消息给她，依薛姨娘的心性，巴不得在长霂那里邀功。　　“是，奴婢知道了。”侍女笑道，“少奶奶想的真周全。”　　　　石月懒洋洋撑住额头，长霂虽聪明异常，又是天子近臣，可毕竟还是年轻，他一时糊了心智，她这个做长姐的不能眼看着他走错路。　　母亲说的才对，长霂的妻子一定要找一个配得上的人。　　“阿姐也是为你好，你莫要怪我。”她心中自语。　　　　隔日，姚知州叩响了朱家的门扉。　　他正在京中等考试结果，平日里照旧教些孩子。得知朱清染她们回来了，便忙提着糕点来拜访。　　“先生一切可好？”　　“很好，倒是九姑娘，看起来似乎有些疲累，是周车劳顿的缘故吗？”　　朱清染不想谈自己，便转而问，“先生考得如何？若是中了，打算留京还是回乡？”　　“我想回乡。”这一点姚知州回答的倒是斩钉截铁。　　“回郏县？”　　姚知州点头。　　“荣归故里，的确是很好的想法，先生日后必定是个好官。”　　她眼角微微有笑意，看起来是真为他高兴，姚知州不禁搓了搓手指，道，“那。。。九姑娘是何打算呢？听说九姑娘并非京都中人，那日后姑娘是要长居京城。。。还是？”　　她明白他的意思，垂眉浅笑，搪塞一句，“我与先生不同，日后如何，端看天意。”　　姚知州还以为她被自己身份忧愁，急道，“九姑娘千万不要妄自菲薄，姑娘性情高洁，又如此良善，必定有个好归宿，日后也。。。也一定会有人真心疼爱。。”　　这话说的太出格，所以一说完，姚知州就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　　　　朱清染起身道，“先生如果不来，我也打算让轻风去拜访先生。听说先生如今还在教书，若是不介意，我想让斯哥重新拜先生门下，不知先生是否介意？”　　“不介意不介意。”姚知州道，“我也很喜欢斯哥，这段时日也甚为想念他。”　　“如此，明日我便让斯哥去先生那里，以后还要劳烦先生了。”　　她起身，姚知州也只好起身。　　“九姑娘客气了，那明日我在家中等九姑娘和斯哥。”　　朱清染点点头。　　　　第二日朱清染送了陶斯人过去，两个人在门口又说了些话。如此一来一往，走动比平日频繁，又是孤男寡女，到底有了些闲言碎语出来。姚知州是个书呆子，耳朵里听不到那些流言碎语。朱清染这边，抚柳听闻后虽告知了她，但她觉得自己风光月霁，事不可对人言，所以也并不在意。　　于是流言越传越烈，又多得是碎嘴的主妇，最爱添油加醋，于是流言里慢慢多了许多苟且。　　　　对此，朱清染只觉莫名且可笑，对于编造的许多东西，并不理会。后来流言越加不堪，她气恼之余又多了一些倔性，更加不屑去争论辩白。　　轻风抚柳要去澄清，也被她一一呵斥住了。　　天下间无事还要搅三分，有事更要不饶人，她身体里还存着骄傲，不肯落了下乘去与这些人一般见识。　　正因为有这种不肯理会的心态，所以她并未意识到，流言扩散的速度远远超出常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