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衍--”北冥丹朱轻轻唤他的名字,风过耳畔,仿佛呢喃自语,“我回来了,你知道吗?我很想你。”她很想他,越是此刻,越是想念,“我。。。我一直以为我还可以见你。。。” 她一直以为他活在某处,与世无争。即便是死,也该得享天年。而不是像此刻,荒草野岭,无人祭拜悼念。 “你不该救我,你不该救我。。。你不要救我救好了。。。”小时候那些话都是不作数的,只有你傻,非要当真。 她本来就不想活了。 北冥重离孤身坐在墓林,四野寂静。 他突然抬眼,眉头不动,手却轻轻探入袖中。耳边突然风过,他乍然一转轮椅,手中一柄袖箭,直直指向前方,刚刚扣动机关,卡的一声,他的手被人抓住,袖箭被卡在箭膛。 “来--” 一句来人还没喊出口,突然闷哼一声,被人一掌击中脖颈昏了过去。 六白松了手,退后,“侯爷。” 石长霂从他身后走过来,看了眼昏迷的北冥重离,转而往墓陵走去。 “你去安排马车,在路口等我。“ “是。” 走入墓陵深处,就见北冥丹朱昏睡在一边,他走过去摸了摸她的手,冰凉入骨,再一看她的脸色,也是苍白如纸。 她走的时候神色起色都很好,在北盛不过短短半个月,却仿若受尽酷刑。石长霂眼中怒气滚滚,但知道此刻不是发怒的时候,抱起她转身离开。 六白准备好了马车,等石长霂上了车,驾车离开。 “往边境走,一刻不停。” “是,侯爷。” “若有追兵,让五卓尽全力拖住。” “是。” 这一次北上,他跟在侯爷后面负责救人,五卓负责善后,乃是分工合作。这一次是侯爷私自行动,他们未曾带其他人手,他只盼着北盛能晚一点发现,好歹让他们有机会逃出去。 他虽不赞同侯爷的行为,但无论如何要保侯爷的安危。 马车内,石长霂在给北冥丹朱输送内力,见她气色好了些,然后给她喂了些水。“咳咳--” “丹朱-”石长霂忙将水放下,将她扶起来,“你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 北冥丹朱张开眼,见到是他,气弱的问,“石长霂?” “是我。” “你。。。怎么会来?” 石长霂顿了顿没回答,转身将她放下,想让她躺得更舒服点,“这个先不谈,你身体不好,先休息一会。” 北冥丹朱伸手按住他,阻拦了他的动作,“不用,我不想躺着。” 石长霂颔首,应了句好,然后自己调整了一下动作,让她靠在了自己怀里。 “我们在马车上?” “嗯,我带你回凤阳。” “回凤阳?”北冥丹朱软软一笑,“侯爷总是忘了,章京才是我的家。”她低咳了几声,又道,“北冥重离呢?” “你放心,我没有杀他,只是打昏了他,将他留在了墓地。” “。。。那侯爷应该把他带着,有他在,澹台焰才会投鼠忌器,侯爷才能把我带回去。” 石长霂紧了紧手臂,觉得她的身体更凉了,“你不用担心,我一定会把你带出北盛。” 北冥丹朱轻轻一笑,其实离不离开对她而言都不重要,只是这样说未免辜负了石长霂的一片心。 “侯爷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一直在北冥府外守着,今天见到北冥重离出门接你,才找到了机会。” “侯爷早就到了章京?” “五日前。” 她回来是半月前,石长霂是五日前,和她几乎算是前后脚。 “侯爷。。。这是何必。。。”她低喃,“太危险了,与侯爷不值得冒这个险。。。” 石长霂对此的回答是替她理了理发。 “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北冥丹朱知道他想问什么,她否认,“不是你想的那样。”她说,“不过是千秋。。。想探求我身上的术法罢了。” “他把你折磨成这样,北冥重离也不管吗?他好歹--”顿了顿,石长霂下半句话没说出口。 “他好歹是我的兄长是吗?”北冥丹朱笑。 石长霂默认。 北冥丹朱叹息,她不知道在北冥重离心中,她如今算什么?是妹妹,是仇人,还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其实二十年前,我本有机会杀了他,可是。。。”可是她下不去手。她被他关在家中后院,他若无其事的来看自己,她手中的醉龙都压在了他的颈边,可是却没砍下去,“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总在关键的时候有这些无谓的心软。” “不会,我懂,你心中仍然当他是兄长。” 北冥丹朱听完一阵心酸,石长霂说中了她的心思,无论她如何恨他骂他,她心中仍然对他怀有兄妹之情。 “我一方面恨他,一方面又很愧疚,我恨他如此无情无心,一方面又愧疚他年少多磨难,而自己。。。而自己竟然毫无察觉。。。”她捏着石长霂的衣领,将脸埋在了他的怀里,不让他看到自己的脸,“。。。我常常在想,若是当年我能懂事一些,早早察觉到他的伤心,能陪在他身边时时开导他,他是不是就不会变成如今这样。。。” “不是你的错,他的选择也不是你能左右,你不要自责。。。” “。。。可世上没有后悔药,我与他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这世上的一切都不由人,前日兄妹,今日仇敌,都不过眨眼之间,“。。。我心中一直压着两个问题想问他,却从未说出口。” “什么?” “一问他为何这么做?一问他是否后悔过?” “那为什么不问?” 北冥丹朱说,“二十年前不问,是因为不敢问,如今没问,是因为已无须问。” 一句话道尽二十年兄妹情。 石长霂说,“你不要伤心。” 北冥丹朱摇头,“我不伤心,我虽命不久矣,死前却已了了所有心愿,此次回来足矣,再无憾事。” “不会,我会替你找大夫,你不会死。” 北冥丹朱道,“是人都会死,我自然也不例外,侯爷不用伤心。” “我会救你。” 他如此执念,北冥丹朱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她问,“侯爷今年几何?” 虽然不知道她为何这样问,石长霂还是答道,“下月九月初八,乃是我二十岁生辰。” “二十岁啊,我死的时候也是二十岁,生辰也是九月。若是我好好活着,如今该是四十,正好大了侯爷二十年,是个人老珠黄的老妇人了。” 石长霂知道她什么意思,所以他不应。 “我幼时顽劣,母亲教导的规矩从来不曾好好学过,入宫请安,时时要闹笑话,被皇太后训斥过多次,最后还是陛下宽厚,才让我免于受责。可是我却不肯改,常常要母亲兄长替我出面赔礼。。。”现在想起来,她实在活的太过没心没肺,从来为给家中贡献过什么,“我礼仪不通,又不受拘束,侯爷若是见到那时的我,必然要嫌弃我粗鄙不堪。。。”不会对她有这么多幻想了。 只是她不知道,若是可以,石长霂真是想见一见那时的丹朱郡主,他一定还是会为她的风采折服。 世间女子,如她一般飒爽英姿,不多几人。 “你不是我,怎知我爱慕何人。”他打断她要说的话,轻声道,“你累了,不要说了,等我治好了你,你想说什么我都听。” 北冥丹朱疲惫的闭上眼,她真的觉得累了,心中仿佛空了一大块,吹进凉飕飕的风。 她觉得自己真的快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