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的世界，真的很奇妙。　　　　云天河的身上，算得上行李的只有云天青的牌位和要烧的香。她从没见过钱，也当然不知道钱是什么东西。粮食干粮也都当然没有准备过……什么时候需要吃了，打猎不就好了吗？　　　　在一边旁观了她收拾东西碎碎念的韩灵砂对未来的日子有了准确的不详预感。　　　　不过他也没作声。一是因为知道这傻野人说不懂，二是心想他一个大男人，难道还照顾不好云天河一个姑娘了吗？她人虽然傻了点……太傻了点。但天下傻子那么多，难道傻子就都不活了？不外乎身边人多费点心罢了。他把人姑娘哄下山的，自然就要负起这个责任来，对这姑娘好。　　　　而且她还知道收拾草药，比别的傻子聪明多啦。不说话的时候又乖又漂亮，完全不让人操心嘛。　　　　当然，很快的，刚到山下的村子，韩灵砂就发现自己想的还是太天真了。　　　　倒不是云天河自己惹麻烦。　　　　而是云姑娘她，生的过于漂亮了。　　　　若说有美人以美貌鹤立鸡群已然非常夺目，那云天河的美貌放在这山下小小的太平村里，简直算得上天上的太阳砸在鸡群了。不光鸡们震惊，鸡笼子也装不下呀。　　　　见多识广的韩灵砂切身体会过了云天河的表里不一，还偶尔被她的美貌晃眼，枉论普通的村民呢？　　　　时近端午，村子里热闹了起来，人也比平时要多。韩云二人相携下山，韩灵砂心想云天河从没下过山，冷不丁下来了，这一天还是得适应适应，先不走远，就在山下的村子里歇歇，也多和人相处相处，好治治她脑子里的水。　　　　“……好多人！”　　　　云天河此生从未见一个村子这么多的人，说到底，人就是群居动物。一直作为单独个体活动的云天河骤然见到如此多的同类，当然兴奋了起来。　　　　她眼睛发亮，左顾右盼，心里满是吃惊和说不清的兴奋，顿时衬着容光更甚，满堂生辉。她耐不住往聚集着的人群走了几步，指着那些人影回头笑着跟韩灵砂又重复道：“好多人！”　　　　……傻乎乎的。　　　　韩灵砂忍不住也笑了起来：“是啦是啦，好多人。是不是觉得下山好了？这还只是一个村呢，你接着走，还能看到更多的人。”　　　　“还有更多的人？”云天河惊诧了起来：“山下到底有多少人？”　　　　“……”　　　　这韩灵砂当然说不清。他虽然自诩大盗，走南闯北见识了不少东西，但也才是个十七岁的小少年……他哪儿知道地上有多少人这种问题？但云天河一双美目望着他眨巴眨巴，少年心气的他怎么都说不出不知道三个字。只能咽了口口水，利落地换了个话题：“下山路也挺难走的，你饿了没有？”　　　　“饿！”　　　　若是旁的话题，一根筋的云天河可能还不会被带跑。但她从小吃得多饿的快，这会短短时间经历了这么多事情，确实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只是骤然见到人群，饥饿的感觉被惊喜压了下去。这会韩灵砂提起，她自然又感觉到了饥肠辘辘，一下子苦了脸按住了肚子，可怜兮兮地看韩灵砂。　　　　“……好饿哦。”　　　　韩灵砂就知道她会这样，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他只得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示意云天河跟上：“我给你去买点吃的。”　　　　“买？”云天河第一次听到这个字眼，疑惑地问：“什么是买？”　　　　“买，就是……”韩灵砂低头斟酌了一下，挑了下眉毛：“就是，你拿你身上一种叫‘钱’的东西，去换等价的别人摆出来的东西，山下的东西都得用‘钱’去这么‘买’。总之你没有，我给你买就行啦。”　　　　云天河不由得皱起了眉：“我爹说了，不能拿别人的东西。我还是自己去打猎吧。”　　　　韩灵砂就偏头看她一眼：“我是别人吗？我带你下来的，我还是别人吗？”　　　　“……”　　　　云天河沉默了一下，面上露出了复杂的疑惑来：“除了我自己之外，应该都是别人啊？”　　　　“……”　　　　韩灵砂不由得也沉默了，过了一会，他恨铁不成钢地咬牙道：“我不是！你记住了，我不是别人！”　　　　云天河面上一派全然的懵懂平静，点点头，哦了一声：“韩灵砂不是别人。”　　　　这话说的，即使是他自己先提起，也让韩灵砂面上一热。他忍不住含羞嗔了一眼一脸坦然正直地云天河，咬着舌尖轻声说：“你知道就好……好啦，想吃点什么？”　　　　“烤肉。”云天河完全没注意到韩灵砂的态度，耿直地说：“菜不好吃，不吃菜。”　　　　韩灵砂看着她的脸，本想直接吐槽，却一瞬间醍醐灌顶，理解了云野人的野人思维：“……你，是不是只吃过烤肉？”　　　　云天河就苦起了脸：“爹在的时候，还给我煮过菜……一点也不好吃，也吃不饱。菜不好。”　　　　“……”　　　　韩灵砂目露同情地看着她：“山下好吃的好多的，你放心，菜也比山上的菜好吃。今天就给你吃点你没吃过的。”　　　　虽然不觉得有什么菜是能好吃的，但听到没吃过的好吃的，云天河眨了下眼睛，期待地看着他，大声“嗯！”了一声。　　　　那样子让韩灵砂忍不住微笑了起来。正巧时近端午，村子里到处都是糯米的香气和摆私家粽子的小摊，韩灵砂就带着云天河走向了其中一家闻着特别香的大叔的摊子。　　　　大叔正背着身整理粽叶，韩灵砂就趁机凑近云天河，小声说：“你看那桌子上的。那个就是粽子……香不香？很好吃的。”　　　　“……”云天河犹豫了一下，也凑近了韩灵砂，小声说：“粽子是绿的……我不想吃菜……”　　　　韩灵砂差点笑出声，咬了下舌尖忍住了，双目含笑地对她说：“不是菜。那是包粽子的叶子，叶子里面才是粽子呢。你吃里面的，一点菜也没有。”　　　　“……那为什么要用叶子包呀？”　　　　“嗯……”韩灵砂斟酌了一下，努力把端午节的故事讲得她也能明白：“从前，有一个很厉害的叫屈原的人投江死啦。然后，大家很怀念他，怕他被江里的鱼吃掉，就扔糯米下去给鱼吃。为了防止粽子在水里散掉，就包上了叶子，就成了粽子啦。”　　　　“……”　　　　云天河就又露出了难以形容的疑惑表情来，困惑地问韩灵砂：“但是，包上了叶子，鱼不就吃不了了吗？”　　　　“……”　　　　韩灵砂噎住了。他顿了顿，才说：“那你就当粽子是扔给屈原的。”　　　　“但是，那屈原不就被鱼吃了吗？”　　　　“……你饿不饿？吃不吃粽子？”　　　　韩灵砂遭不住了，瞬间转移了话题。正好两人已经走到了粽子摊前，他就拿起了一个粽子放在了云天河手里。　　　　云天河端详了一下手里的粽子，还是忍不住疑惑道：“被我吃了，那不是鱼也吃不到，屈原也吃不到啦？”　　　　“……快吃！”　　　　韩灵砂就故作凶狠地瞪她一眼。　　　　这一声有点大了，那摆摊的大叔就转过了身，看到了两位客人，面上顿时露出了营业性的热情笑容来，刚想吆喝自家的粽子，但那目光一凝聚在捧着粽子的云天河脸上，就动不了了。　　　　“……啊呀。”　　　　那大叔是话也不会说了，手也不会摆了。两支沾了水的手使劲在身上蹭了蹭，紧张地抿出一个笑来，掐着嗓子轻声问：“两位……仙子，您是来买我家的粽子的吗……”　　　　“我，我家的粽子，是我们村子的招牌……您，您随便吃！我不收您的钱，请随便吃吧！”　　　　云天河迷茫地看了看那大叔，又扭头看了看说过东西得花钱但现在已经失去了语言能力的韩灵砂，她得不到答案，只能又看向了那大叔，困惑道：“哦……？”　　　　那大叔顿时备受鼓舞，整张脸都涨红了。他见云天河盯着手上的粽子半天不动，生怕她嫌弃自家的粽子不好，赶紧又从摊子上摸了个最大的，三两下拆了递过去，柔声细语地说：“请用……”　　　　他这辈子估计都没这么温柔的说过话。　　　　韩灵砂已经连表情都没有了。　　　　而云天河见到那被拆了的粽子，鼻子动了动，露出了一点惊喜的表情来。她开心的接了过去，笑着“哇”了一声，啊呜一大口咬了上去，那粽子顿时就只剩一个角了。　　　　她嘴里包着一大口粽子，那过于美貌的脸上的距离感一下就没有了，却依旧动人地看得摆摊的大叔心旌神摇，手上赶紧又拆了第二个，时刻准备着再递过去。　　　　云天河咀嚼着香糯的粽子使劲咽，说不清楚话，只能两眼发亮地跟身边的韩灵砂含糊不清地说：“嚎粗，嚎粗！”　　　　……傻透了。　　　　韩灵砂看她这样，一点办法也没有。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这种情况下看着她竟然还忍不住笑了起来。他面上带笑，无可奈何地轻轻嗯了一声，把她吃剩下的粽叶接过来捏在手里，又接过了那大叔递上的第二个粽子，给她放在了嘴边上。　　　　云天河全无戒心地借着他的手啊呜咬了一口，嘴里又鼓了起来。她整张漂亮的脸都被幸福充满了，好歹还记着点韩灵砂，含含糊糊地说：“你也吃。好好吃哦。”　　　　“……你吃吧。”韩灵砂就无奈笑道。　　　　她又乐呵呵地看向那都看呆了的大叔，毫不吝啬地绽放一个比海上日升更璀璨的笑容：“好好吃哦！”　　　　“您喜欢就好……”　　　　那大叔就恍惚道，为绝色美人的盛光长长吸了口气。　　　　他们的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聚集起的人群，也一同齐齐吸了一口气，窃窃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