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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茅盈前一个可惜后一个可惜,听得我心烦,我知道他的大概意思,言下之意是行止身份特殊,终究不能留为己用。  我进去跟父君道别,茅盈也过去和父君低声交谈。  父君目光深沉,沉吟道:  “如此年纪便得如此领悟,天赋有之,性情亦有之。糖豆儿,这个人,你留不住也留不得。”    我默默不语,半响笑道:“父君,不过一副字几句话而已。”  父君展开一尺案牍,提笔书就一行字,茅盈接过递给了我。  我目光所到之处仿佛如烈火炙烤,令我避之不及。我慢慢卷起尺素,反手丢进了兽金小炭炉中。橙红色的火舌一舔,纸卷烧作灰烬。  “女儿告退,父君好生休息。”  “去吧。糖豆儿,你不要忘了为父的话。”    我走出父君寝殿,行止正在花墙边等我。蔷薇绿叶漫漫,藤蔓纤纤,粉色的白色的花朵娇圆可爱,有的开得繁了,花心都露了出来。  他抬腕攀上一枝柔嫩的花条,修长手指手法极巧的摘下一朵粉红的重瓣蔷薇送到鼻尖轻嗅。他周身又恢复了淡泊宁静的气息,安然如天地间一处幽幽芳草地,不求人问津,却恣意盎然。    岁月漫漫,我差点忽视了,他是那个智谋善天下的楚惠王之子,芈氏后人,身体里流着王族血脉。那远在千里之外的楚国君王是他同父异母的庶兄,在一场血泊之中巧取了他的王位,将尚年幼的他送至越国为质子。  从此无家,亦无国。  这些宫廷的秘闻在诸国的君王间终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曾因此鄙视了诸咎一番,母上却说“连王位都守不住的人要王位何用?”  这些纷争都远去了,我以为它们可以当做不曾发生过一样。    “啾啾复唧唧,香笼锁鸟儿。若言足其乐,双翅生何为?”我立在台阶之上喃喃吟咏。风拂过我的裙裾,环佩玲珑。  香笼。  原来这是你给他取名香笼的本意。我从母上手里救了你的命,却也把你囚禁在了这里,是吗?  行止回眸,衣袂漫卷,眉目如画,目光温柔,徐徐向我伸出手来。    我鼻尖几乎就要一酸,深呼吸以后笑着跑下台阶奔到他身旁将手放到他等候的掌心之中。  “我们回去吧。”  他说“我们”,他说“回去。”我几乎就要热泪盈眶。  “嗯。”我望着他重重点头。    晚上我悄悄藏了一壶酒先令宝橘送去了月夜那里,然后支开菩提自己去了神宫找他。  月夜穿着他挚爱的粉色衣裳在摘星台的栏杆上坐了,一脚放在栏杆上,一手拎着酒壶喝酒。  “穿这么娘气还做这么豪迈的举动你不知道很不撘吗?”我过去夺了他手里的酒壶仰头便给自己灌了一口。爽辣入喉,仿佛一道烈火烧过五脏六腑,通体酣畅。    月夜姿势不变,只探身过来又从我手里抢过去给自己来了一口,千娇百媚的撩了一下头发,道:“好酒,好月色。看样子你的味觉恢复得差不多了。我很想问一句,行止那家伙他真的是人吗?”  他自觉的将酒壶递过来,我又灌了一口,笑道:“别说话,不怕辜负了这月色吗?”  月夜眯了眯眼睛,在我脸上观了观,“不说话岂不成了喝闷酒。那要不我吹首曲子助兴吧。”  “别!”月夜埋头就在袖子里翻啊翻,我一把拉住他,苦笑道:“还是说话吧。”    “小豆豆你最近心事有点太多了。”  “少女心事总是诗。”  “呕……你下次能给我预告一下吗?我考虑不吃晚饭省得都吐出来了。”    我大概是许久没有畅饮了加上心里有事就很丢脸的醉了。自诩天下酒量分一海我独占三杯的本殿在将近中午的时候头疼欲裂的醒来。怎么就这么不中用了,又够月夜笑三年的了。  菩提沉着脸色给我递来一碗醒酒汤,又递来醒酒石让我含着。我支支吾吾的说:“菩提鹅素肿么肥来的?”  菩提也是听懂了,没好气的回答:“神官大人叫人传话过去接您的。还说去晚了就把您丢神宫门口。您怎么能在神宫喝酒呢?不能仗着神官大人不撵你,殿下就这么厚颜啊。”    我瞪大了眼睛,手接在嘴巴边把醒酒石吐出来分辨道:“哇,月夜才是厚颜无耻吧,明明他也要……”我打住,月夜的形象还需要由我来守护,我不能继续说下去了。啊,他这是吃准了我!  我翻身一倒咬被子。  “殿下快起吧,小侯爷送了口信过来请您过府一叙呢。”  我来了精神。许久没出宫了,正是需要散心的时候。    菩提见我双眼出奇的发亮,忍不住提醒道:“殿下这次不要再惹祸了。不然出去得了一次没有下一次。”  我凉凉的看了她一眼,“菩提,论以下犯上属你第一。”  菩提当没听到,倾耳道:“殿下方才说什么?菩提什么第一?”  我起身,气鼓鼓的甩袖子,“忠心第一,成了吧?”    菩提这里还是好打发的,不过要出去得过行止那一关。我在天一阁前打转了半天,巴在门板上往里面探头探脑鬼鬼祟祟。  香笼送了茶进去又退出来,目光里满是不解。不过他是个闷葫芦,轻易不会开口问我。  “香笼,”我笑眯眯,低声道:“行止今天心情好不好?”    香笼面色如常,微微低头道:  “殿下昨夜醉酒而归,您觉得呢?”  大胆!放肆!太过分了!我在凤凰台还有没有威严了?  不过这些都是我的内心的咆哮。  表面上我继续维持春风化雨般的笑容点了点头,语气幽幽的道:“你问得很有道理,你可以走了。走远点,不要回来。我怕我会控制不住我自己。”    我还在酝酿情绪,里头行止的声音便不高不低又自带三分胁迫感的响起。  “既然来了,怎么不进来?”  我小步挪进去,摆出了最知错能改的表情挪到行止案前。他面前一堆小山状的奏折,眉宇间淡淡倦意。  “行止,我给你按摩呀。”  我谄媚的过去给他揉太阳穴又锤小肩。    “昨夜为何喝醉?”行止一上来就犀利的直奔主题,语气虽然平和,底下却暗藏汹涌。  “咦,行止你这里的花是不是该换了呀?”我试图转移话题,手伸向桌上的一瓶辛夷花。  “这是今早才摘的。不要回避我。”行止无情拆穿,握住我的手。  我老老实实与他相对坐下,“就是那个好久没和月夜喝酒了,我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这么差劲,稍不注意就,我真没多喝。一壶酒两个人喝,你说够不够嘛?”  我说的信誓旦旦,行止也并没有再深究,只往我跟前分了一堆小小山,“你看过这些再走。”    我哭丧着脸,“行止,你等我回来嘛。”  行止拿起奏折轻轻拍了拍我的头,耐着性子道:“听话。你如今重新听政,朝堂上的大小事无数双眼睛盯着,跟上次江宁粮价一样,陛下定然还会再让你拿主意。”  “母上她就是懒,明明自己正当茂龄,她不图谋江山大业还想推给我。”我越说越小声,在行止的目光下无从遁形,知道自己其实也是懒筋懒骨,还不是把什么都指望推给行止。    “好吧好吧。”我理了理衣襟袖摆坐好,默默从腰上系好的印囊里掏出我的印玺,拿过奏折盖章。  “给你理出来的都是急奏,你先看这些。剩下的我也会按照轻重缓急为你排好,你莫要弄混了。”  “哦。”我恹恹的回答,眼睛在奏章上飞快的扫视。    太傅常说,我虽然不爱学习但是有几分过人的小聪明,一点就通透,天生悟性比那些资质平庸的人高出许多,是以占了不少便宜。  太傅还曾说,天子之术实乃御人之术。我把这句话完美消化为你不用事事都亲力亲为,能借助其他人智慧的时候千万不要客气。  行止写的批复条理清晰,前因后果都分析得头头是道,用语并不铺陈,一是他是代我批阅的模仿了我的风格,二是他本就是个能一眼看到本质的人,不需要那些花里胡哨的掩饰。    我三下五除二的就把他的见解化为己用,奈何奏折实在太多,很快时间飞逝,菩提和香笼分别送了我和行止的午膳进来。  今日的主食是莼菜鲈鱼,行止将面前的鲈鱼拿玉著搛走主刺再轻轻放到我面前。我左手拿着奏章目不斜视,右手拿起食著夹鱼肉吃。    接着行止在我碗里的米饭上放了一筷子五味脯,我又继续乖乖的扒饭吃肉。  最后行止端了红漆描金的汤碗,手执调羹伸到我面前温柔命道:“张嘴。”  我像鸟宝宝一般嘬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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