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皎抱着猫带着晏初转了一圈，该认识的都认识了。 汝阳书院名气大，京城不少贵族人家会把人送过来读书。这一次灯会，什么太仆寺卿的女儿，御史大夫的女儿，平阳伯的小女儿……都来了。 “书院准备了晚膳，我带你们去女眷席那边用膳。” 过了一会，天色刚暗，秦允过来了。 书院地方大，占了两片空地，仿古摆了没人一张小案。秦家的位置靠前，秦允指了个大概位置让两位妹妹入席，又问起谭小姐。 “怎的不见谭表妹？” “她去谭家人那了。”秦皎不大高兴。 秦允摸了摸妹妹的头，“你是我们秦府的嫡女，别跟那等子人计较。毕竟是与我们一起来的，她若不好，却是丢了我们秦府的脸面。一会稍微照看着些，好吗？” 秦皎也不是不讲理的姑娘，自然是应好，又有些惊讶，“二哥哥，我一直当……” 晏初也以为秦允一直是个不学无术的混人，倒是没想到，胸中另有沟壑，只是外表不羁了些。 原来是韬光养锐。 秦允笑笑，并不说什么，“你们自己当心，我便去男席了。” 席面一般，不过略吃了些。外头有些冷，秦皎将自己的大氅给晏初披上了，有些长，险险拖地。 入暮时分，华灯始上，烟火在半空中炸开。各家小娘子们仰头看着烟花，更是没心思用膳了。 书院院长的夫人也不拘着她们，笑着道，“那边的乐艺大概是要开始了，你们都去瞧热闹吧。” 话音一落，众女皆行礼告退。 路过那一排花灯，只见已经围了许多人。花灯已经被点亮，花影重绰间，竟有美人隐在莲花里。 浮生一梦，梦里有美人，翩跹莲花里。 刚被书院院长和秦三老爷亲自迎进来当评委的沈砚微微侧头，便看到立在后面台阶上踮着足看灯的小姑娘。 小姑娘眼睛漆黑且大，仿佛含了一汪清泉水。重绰的灯影落在那双眸子里，仿佛漫开了满天星光。 小姑娘似乎有些站不稳了，前面的人有太多挤不进去，微微蹙眉，有些不高兴。 “开始吧。” 沈砚回过头，朝院长点了点头。 一旁的乐理老师得到示意，抬手敲了三声锣，学子们娇客们都安静了下来。 “此次比赛，我们请到了新科探花郎沈砚沈大人来当主评委，同时还有我们书院老师作评委。参赛学子按照顺序上台演奏曲目，由评委先生打分。得分高者为胜。” 这不是现代选秀么？ 晏初默默吐槽了一句，那边已经介绍完具体规则，评委入席。 第一个上台的就是陈大公子陈年胥。天青色的袍子布料极好，在万盏灯火间亦不逊色。只见他笑容温和，作揖之后跪坐在琴前，指尖在琴弦上略略一顿，忽而音起。 秦允没有参赛，立在一边看着秦皎和晏初，至于那谭韵，已经去与她亲哥哥说话了。 “二哥哥，你为什么不报名啊？” 秦皎抱着明月，有些怨念。 这陈年胥分明是她看不上的，偏偏这般出风头，瞧瞧那些姑娘们的眼神，手中若是有花，皆数要抛过去了吧。 “我琴艺一般，上去也是献丑。”秦允笑了笑，不大在意。 “说起来，沈大人的琴是真的好。去年书院请了他当众弹过一回，我便有幸听得，真真是人间难能几回闻。” 晏初有些好奇，之前秦老爷子也提到过，就是不知道他好到什么程度。 她那师父有个老友，是业界古琴大师，她有幸跟着学过好几年，颇有天赋，后来还被老先生收了做干孙女。在她看来，陈年胥那点子技巧，并算不得很好。 一曲毕，众人鼓掌。 陈大公子作了一礼，微笑退场。 “陈大公子得分：两个甲、三个乙、一个丙。” 分数以甲乙丙丁计，一共六名评委。 这样的能得甲分乙分，那自己是不是也能划划水？她虽算不得什么大家，好歹也很能糊弄人了。 “二哥哥，不是书院的能报名吗？现在还能报名吗？” “你要参加？”秦允惊讶，秦皎也很惊讶。 晏初吐吐舌头，“我想要那花灯。” “那盏大象先生的灯是别想了，其他几盏也不错，可以试试。我替你去问问，说不定能让你参加。”秦允道，“不过，有些抛头露脸了……” 晏初倒是没想到这茬，愣了一下，想了想还是道，“二哥哥先去问问，我自有办法。” 大不了把脸蒙起来。 那灯面，却是不可多得的作品。 “好，你等着。” 秦允说完，直接去找了评委席上的书院院长。 院长正和沈砚在说话，看见他，有些疑惑他怎么不直接找秦三老爷。 “……家妹爱琴乐，得知此间多琴友，想要一会，不知……” “不知是哪一位？”院长倒也客气。 “是我大伯父家的妹妹，家中行九。”秦允笑着道，“年纪不大，有些贪玩。” “九小姐？”沈砚忽然转过头来。 “是，正是九妹妹。” “今日参赛的学子不多，倒是可以通融一番，让千金们报个名露一手。这些世家千家的琴技可不输给学子们。”沈砚提议道。 书院院长眼前一亮，说不定还能促成些良缘，各家夫人还要谢谢他。 “沈大人提议甚好。秦二公子先回，一会让人开放女眷报名。” 秦允一回来，秦皎就迫不及待地问出口，“怎么样？” “院长和沈大人正商议，准备郎君们比完后，让你们这群小娘子们也比一比。”秦允笑着道，“如此，九妹妹上场也不突兀，实在是好主意。” “沈大人？”晏初疑惑。 “对，还是沈大人提议的呢。” 晏初心里有点乱。她到底不是真的八岁。 但是在他眼里，她就是八岁而已。那般风光霁月的人，怎么可能会有其他想法。是她冒犯了。 只是，还是忍不住想要去多想。 想他是不是知道是她，所以特意这样提议。 心烦意乱间，那边有先生开始登记报名的女眷了。众人惊讶了一番，转而惊喜。这里多是未定亲的小娘子们，眼下有这么多青年才俊，哪个不想表现一番？ 晏初听了，心中所想皆抛之脑后，高高兴兴去报名了。 书院的琴课到底不是主课，所以报名的学子并不是很多。等明月高高挂起的时候，也到了最后一位了。同时，女眷的报名也截止了。 “上元佳节，众民同乐。此届琴艺大会郎君组拔得头筹的是，宁十七公子，宁临云。分数是，五甲，一乙。” “接下来，是女眷组。” “灯影重重，佳人抚音，今日众人皆有耳福啊。” “下面，有请第一位小娘子，沈三姑娘。” 陈年胥是郎君组第一个上场的，沈三小姐是女眷组第一个上场的，还真是有缘呐。 琴声悠悠，灯影迷离。女眷到底还是有些遮掩，隔了半扇屏风，底下的人只能隐约看见琴弦上飞舞的手指，并窥探不到小娘子的样貌。 “陈年胥弹了一首《阳春调》，沈三小姐弹首《白雪吟》，还真是相呼应。” 秦皎啧啧了两声，一脸的八卦。 阳春白雪，可不是一对？ 晏初没在意，想着自己弹炫技的还是熟练的更好。 一曲很快，没多久就轮到晏初上场了。 看客无法窥探屏风后，评委在侧面却是能看见的。眼见着一个八岁的小娃娃上台，不由惊讶了一番。 沈砚那万年不动的清冷人设也略略柔和了些，好看的眉毛轻轻上挑了一下。 月升日落，渔舟唱晚。此时眼前的灯盏仿佛化成了漫天夕阳，美得窒息。 晏初本无意借灯光编织一个晚霞幻境，只是将心中所感融入琴声里。然而这把琴却是上古遗物——大圣遗音。 好琴配以情感，技巧略有不足，力道略有欠缺，那又如何？ 计时的香支落下一簇灰烬，琴声落下最后一个音，在场的众人只觉大梦一场。 沈砚饶有兴致地看着力气不足而累的有些薄汗的小姑娘，竟没想到，她小小年纪已有如此琴艺。假以时日，力道和技巧再巩固一番，入梦的怕不会只有堂下那些学子了。 他清浅地一笑，朱笔在上好的皖州宣纸上落了今晚第一个甲字。 “此曲倒是不曾听闻，敢问姑娘，这是何曲子？” “回先生，是《渔舟唱晚》。” 问话的那位先生有些惊讶，“你是说，前朝便失传的《渔舟唱晚》？” 晏初微微一愣，“不晓得。我……在祖父书房寻得的谱子。” 只不过，不是现在的秦爷爷。 但是大家显然误会了，不过也理解了她小小年纪便有此琴技。 前内阁首辅秦大人的孙女，自然聪慧。 “秦九姑娘，得五个甲，一个乙。” 众人惊讶，连做评委的秦三老爷也有些惊讶，“我还为了避嫌，只给了个乙，却不想各位如此抬爱。” 众人善意地哄笑一声。 晏初也很惊讶。 “情感表达很是不错，琴声引人入胜境，当得甲字。只是力道不足，技巧略有欠缺，还望秦姑娘莫要懈怠，多久练习。” 书院院长总结道。 晏初一一谢过，行礼退场。 刚一下台，就被秦皎抓住了。 “初初！你怎的这般厉害！” 秦皎笑的眉眼弯弯，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仿佛得了五个甲的是她自己。 晏初笑嘻嘻地挣脱她，“许是评委的先生们看我年纪小，不忍心打击我，才给了高分。” “也有道理。不过你弹的是真的好，我那会听得连明月爬到脖子里都不知道。” 晏初笑笑，抬头想去看看那盏十有八九会属于自己的浮生莲花灯，不经意瞥过沈砚。 沈砚也恰好抬头，四目相视，隐有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