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欹湖别业那次露面相比,谢酽这时神色更为凝滞,身上充斥着混乱又矛盾的气息,仿佛体内有一团黑雾,堵住了他周身的每一处。他对众人视而不见,即使路过曾败于其手的仇人沈雁回也未曾驻足,只是漠然坐在角落,以候盛宴开场。
就在这时,时已至正午。然而,没人提起抽签一事,凝重的空气下,似乎每个人都心知肚明,有什么狂烈恣睢的风暴正在酝酿成形。
当那团扭曲着的、压抑着的风暴终于疾速破茧而出的时候,甚至人们心中是长舒了一口气的。在众目睽睽之下,倏然一道白影自楼上射出,狠狠钉在中央高桌上,将上面陈着的签文纷纷震开。
那传说中“插标卖首”的白羽令,此刻羽尾颤动不止,瞬时夺走了所有人的注意。
这等轻无重量的羽毛都能疾射如箭,深入半尺,其人功力之强,可见一斑。大家忙起身看视,半晌,没见动静,便有人大着胆子拔出了白羽,却见白羽令上插着一颗极小的蜡丸。用刀尖挑开后,露出了一个指甲大小的小铜球,上面好像刻着什么字迹。
眼目凌厉的慧德高僧凑去看时,却见上面写的是“英华浓处百会生,寰宇尽地绵恨绝”。
当他念出这话,众人皆又惊又疑,当即议论起来。然而七嘴八舌,却并无头绪。很快,又一支白羽令骤然飞出,钉在上一个的一寸之外。
这时上楼查看的人赶回,告知大家,那射出白羽令的是岳阳楼顶层之上的天花机关,看来是有人早早安排好的。
这人真的是路白羽吗?她到底想要说什么?和君山大会有关吗?
怀着种种疑问,再去看第二枚白羽令时,又是同样的铜丸,这次上面写的是“回望之顾,温煦之柔。盟主左右,邪魔不休。”
与第一个相比,这话的含义就显而易见地多了。谢酽身边常常跟着的那个女子,虽然从未在众人面前显露风头,但亲近之人也皆知她姓甚名谁。显然,这是在暗示她的身份并不简单。
一时间,众人议论如沸。纷纷看向谢酽时,却见他面色阴沉,眉头紧锁,似乎也有些错愕。
“那顾柔一向跟着谢公子,今日为何不在?她去了哪里?”
“这个顾柔的出身来历,谢公子可清楚?”
“谢公子到底知道什么?也跟大家伙透个底啊?”
……
指责声中,谢酽端坐如常。这样的境地他早已习惯,只是永远不能适应的,是背叛。
而那个让他又尝到这种滋味的人,竟在此时恰如其分地出现。
和沈雁回一样无声无息,有如鬼魅,顾柔走进楼中,慢慢环视了一圈,不再如往日那般含明敛迹,着意收势,隐在谢酽后面。今日现身,她一如在圣教之时,抬眼之间,仿若四周皆是教中臣属,无需开口,就叫人心中一凛。
顾柔的目光掠过谢酽,驻在了任瑶岸身上。她淡淡开口:“但有所问,知无不言。”
尽管她看着的是任瑶岸,但每个人都莫名战栗。半晌,竟无一人敢出声盘问。唯有遥遥相对的两人,一坐一立,相视不语。
不知过了多久,空气都为之凝滞,却是第三根白羽令破空而来,打破了这分死寂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