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是该庆幸因此才没被牛踩踏,还是该心虚起来时撞掉了半块碎砖,让那透风的空隙更大了。
此刻那些牛正在安静地休憩,没对这个不速之客产生一点兴趣。他忙把砖墙恢复原样,四处查看一番,确认无人,便开始仔细摘掉身上挂着的稻草,然而不远处门咯吱一响,便有脚步声靠近,他忙翻出牛棚,矮下身子,躲在了另一侧。
虽然他确定这次发作完全过去,身手已恢复如常,但不知为何,还是谨慎地隐藏身形,直到来人走近,探身看了眼牛棚里面,自言自语道:“老张家明天翻地,要借只牛,家里那小子没商没量地就应了,唉,就借他小二吧,明早给小二加个餐……”
唠唠叨叨的自语尽是些家长里短的杂事,听声音是个年纪不小的老头,江朝欢皱了皱眉头,按耐着性子听他说完,又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去了。
昏暗的天色下一座茅草小屋立在牛棚下方逆风处,小院里别无他物,却不甚整洁,显得清贫又潦草。放眼望去,周围尽是这样的小房和院落,笼在夕阳残照中,安详又平静。江朝欢可以肯定,这人没有一点武功。而这个村落,看上去也没什么问题。
那么,他为什么会被扔到这里?那双似真似幻的狭长凤眼,又是属于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再次拣视了一番,发现身上既没多出什么也没少什么,就连那颗从崆峒山峡谷挑走的菱形石头也还躺在怀里。而他的佩剑上,血迹干涸得裂出纹路,就被放在他手边。一切都和他昏过去前毫无差别。
既无头绪,他只得先且离去。一路避开人目,没惊扰到村民,很快便转出了村落。
而既然不知身处何处,他就往开阔繁华处走,很快就遇到了夜行的商队。交谈一番,方知此时距他上崆峒山已过去了两日,而这里是兖州地界,离幽云谷已经不远。
江朝欢心头一震,那双凤眼蓦地又闯入他脑海中。
在崆峒山底把他救走,又把他送回了幽云教中,显然绝不可能是一次偶然意外的善举。那人幽深目光和廖廖言语都足以说明不仅深知他的身份,更是对他的行动、甚至是身体状况了如指掌。
到底是谁?又为了什么?
若说那人光明正大,却又在他中间醒转时重新把他点晕,此刻也不现身露面;若说他不敢暴露,可又没有刻意遮掩容貌声音,尤其是那双见之难忘的凤眼。
若说那人有何阴谋,却并未在他昏迷中动手,也没趁机要挟、强迫他做些什么;若说他是出于好意,可却把人随意地丢弃在荒村牛棚,一走了之……?
江朝欢左思右想,也实在无法理解。甚至都想到了他们曾对谢酽做的事:给他下一些不会即时发作的毒,用以日后掌控。但那人都对他、对教内事洞若观火,就应该明白他已身负折红英遗患,世上恐怕没什么药物能比这种滋味更摧折人心,方便控制。
不过,他从不相信无缘无故的好意。不用他找,那人总有一天会再次主动现身。
故而,他不再多想,快马加鞭,在天黑前赶回了幽云谷。
甫一回教,谷中人声鼎沸,却是很久未见的热闹。他本对这些不感兴趣,但议论之声却止不住传入他耳中,叫他愣在当场。
声势浩大、欢宴连连,只为了庆祝一件事:
二小姐回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