閴寂在殿中蔓延,沈雁回余光中,是萧思退不加掩饰的嘲弄神情,和那日黑水盯着江朝欢沉没之处的眼神一样,仿佛他推波助澜的这一场好戏呈现出的结局也很是让他满意。
千山万水跋涉而来,难道就要这样无功而返吗?就在他渐感绝望之际,霍祁满是褶皱的面皮第一次牵出一个复杂的笑容,杂错的频率随着他手指轻敲,慢慢掀开了这份沉寂。
“其实还有一个方法可试。”
吹笛人传达出他的意思:“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其实沈客人应该也已经想到了,不是吗?”
同风入松的要旨相似,大傩十二仪音阵也是有无相生,因此,体内越是鼓荡充盈真气,经脉越是拒闭强悍,具有针对性“吕隙”的音伤便越容易乘虚蹈隙,躯体亦更大化地随音频共振,日后身体的偏差也就越加快速。
反之,音伤是针对吕隙,那如果消去吕隙,甚至说是改变吕隙呢?
虽然躯体的血肉、脏器、经脉等质器是与生俱来的,无法改造,但修习内功却能通过对气的掌控重塑身体非实质性的结构。
或许,尽数散去内力,便可最大化地重构肉身,消除吕隙,让余音不绝的共振降低到最轻微。
当然,散功后便与普通人无异,半生修为毁于一旦,甚至顾云天还身中定风波,若真的失去内力,焉知会不会毫无抵御之力后,更快地被定风波吞噬?
沈雁回明知这一办法根本称不上是个办法。但他自小追随的那人,却分明已是釜底游鱼,道尽途穷了。
他缓缓抬头,见江朝欢神情,便知他亦明白霍祁的意思,毕竟他也习得风入松,亲身于大傩十二仪中窥得要义。
“化气散功后,或许还有转机。日后再重练不同的内功,吕隙自然也与原来不同,这样大傩十二仪所针对性做出的共振亦失去作用,也能延缓音伤贻害。”
听江朝欢此言,沈雁回苦笑一声,情知这多半也是徒劳。一身修为,哪里是说散就散,说重练就重练的呢?
但此刻不便一再示弱,他只道:“叨扰许久,我们该回去了。”
既有决断,他再不理会拜火教众,径自走向一片狼藉的门口。在离开红衣神殿前,他不知怎的,还是倏然驻足。
“第三个问题,霍主教何以双目失明,答案可否赐告?”
笛声悠扬,顾襄好奇地回头看去。
霍祁微微眯起眼睛,黄钟音起,传话人便再次充当了他的喉舌。
“所有人看到我这个样子,都会觉得我是因为这两道外伤变成瞎子的吧。”
只这一句,所有人都恍然--
“其实我的眼睛,是被我父亲毒瞎的。但因为行动自如,眼珠还会转动,所以经常有人看不出来,还让我看这个看那个的,甚至熟识许久的人也不知道我看不见。”
“每次我都感到厌烦,但又懒得见到人先说一句我看不见,所以,我给自己眼睛上划了两道,这样以后,我是瞎子一目了然,再也没人来烦我了。”
令人震惊的答案荒诞得可笑,沈雁回淡淡笑道:“这件事,就是主教放不下的郁结吗?”
“何谓郁结,又何谓放下。”
“沈客人,从我被父亲弄瞎、弃于黑水之中;到我逃至中原,自毁双耳、声带,创制出大傩十二仪;又回到天鹫峰,亲手杀死了生我又弃我的父亲,成为拜火教新的主教……没有一刻,像今日这样,醒于大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