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桓……?
南嵇北谢,俱成旧谈。十五年前身死道消的水龙吟,不再甘于幕后的角逐,终于重回众人视野。
尽管和大多数人一样露出错愕难当的神情,江朝欢心中其实没有什么惊讶,反而是困惑验证的释然。
他看向顾襄,两人同时想起三天前与神秘人再次会面的一幕,以及,合作的约定……
自揭身份后,接下来,就该--
只见谢桓死死盯着谢酽,剑眉紧蹙,脸上的震惊不亚于在场任何一人。而谢酽只是失魂落魄地看着自己手中朴刀,一言不发。
怎么了?江朝欢隐隐觉得不安。
顾云天又是一笑:
“手少阴三焦经、足少阳胆经……这四条经脉真气阻滞,身体已有麻痹之感吧?”
谢桓缓缓抬手,果见自己指端一条黑线正在上行,想必另外三条也在汇聚之中,与顾云天的音伤毁损别无二致。而他这简单的动作,已经带了微微的颤抖。
“那把假剑,你下了毒?”
“怎么会呢?”
顾云天倾力剧斗之后,终于不掩疲惫,随意地坐在了适才嵇盈风所坐的首席:“四方来客,试过剑的少说也有近千人。若是有毒,怎会单单只有你中毒?谢桓,看来销声匿迹,并不会让人有什么长进啊……”
那,是顾云天在适才打斗中做手脚?
顶尖高手的过招,稍不留神就是万劫不复。哪怕是顾云天,也不可能胆大到搏命对决时分神下毒。
只有一个可能了--
“咣当”一声,朴刀躺在了雪地上,翻滚两圈,最终停在谢桓脚边。
“是我。”
谢酽猝不及防地开口。
“刀上有毒,刚刚我用内力催发、逼近你的瞬间,毒性就通过空气沾染到你的皮肤上了。当然,教主也中了毒,不过他已预先服下了解药。”
他将目光从自己空空如也的手上拽了起来,又恢复了那种似笑非笑的慵懒神气,仿佛适才失态的是另一个人。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以你的武学造诣,任何毒物都难以对你造成威胁。你的确不会有大碍,运功调养几日也可自行化解,但至少,现在你与教主伤势相差无几,无法再对教主不利。”
怎么会这样?江朝欢不敢相信事情竟然这么早就脱离了自己的计划,甚至,已经完全超出了想象之外。
为什么?哪怕养育他的父亲还活着,也没能让谢酽有半分动摇?
良久。
谢桓脸上的失望与痛悔渐渐消掩,隔着陌生人一样的谢酽,越过熟悉之至的宿敌,最终落在了与天相接的湍急飞流上。
“既然如此,谢某多留无益,告辞。”谢桓潇洒俊逸的面容上划过几分落寞,兴味索然地垂下头。
“阔别多年,不叙叙旧?”在他转身离开前,顾云天右手精钢义肢屈起二指,不疾不徐地轻扣桌面,示意他坐下。
“这三年你是如何暗中兴风作浪,倒也不值多提。可你为什么还活着,想必是大家最感兴趣的吧。”
“顾云天,你想说什么?”
“淮州最后一战前夕,可是你主动来找我合作的,你不记得了?”
座下登时响起一片倒吸凉气之声。
即便亲眼见到谢桓死而复生的场景,各派来客也未曾想到会是这样的缘由。毕竟,水龙吟谢家是正道近年来的精神领袖,即便出了谢酽的事,也没人敢稍有质疑谢家的风骨侠道。
“接下来的事,还用我替你说吗?”
顾云天食指轻敲的声音像追在身后的索命恶鬼,几乎让江朝欢拔身逃离这个地方。
然而,不知何时顾襄站在了他的身旁,拉住了他的衣袖。
这是他用难以度量的代价苦苦求索的真相,难道终于要揭开之时,他要逃走吗?
早就没有什么不能面对的了。已经,没有更坏的余地了。
自从得知父亲造出假玄隐剑之后。
“既然顾教主愿意代劳,那就费心了。”
谢桓也从善如流地坐了下来,就在方才萧望师的位置。
人们不知为何事情会这样演变,但他们清楚,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不容他们置喙,更没有插手的余地。何况,他们也确实很好奇个中的秘辛。
“当年雁门一役、临安一役,虽然各有胜败,但只有我自己知道,当我沿淮河南下时,心中是何等恐惧、何等茫然。因为到了淮水之役前,北刀南剑合璧,正道士气大盛,一夜集结了无数人手,对我教来说,几乎是必死之局。”
顾云天积威甚重,从不容人窥探弱隙,此刻第一次直陈心底隐秘,众人一时连大气都不敢出。
不过,尽管已慢慢被人遗忘,但当年决战的亲历者均知他所言不虚:其实直到最终决战之前,正道还形势大好。
“我们都明白,再多无关之人到场,其实也只是徒劳折损人命而已,是很难撼动局势分毫的。所以我们约定,冬至之日,淮水河畔,只有我和江玄、谢桓、嵇闻道决一死战。”
“我本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可没想到,大战前三日,一个大好机遇会自动送上门来。”
在那杳远的声音中,江朝欢呼吸渐渐沉重,唯有掌心处传来的温度,给予了他抵御这风刀霜剑的勇气。
“一只刻着“嵇”字的玉镯,一只纸碗,让人很难不多想。当雁回从那纸碗所暗示的摊贩处带回嵇闻道的儿子时,我知道,连老天都站在我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