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絮的脸上很平静,甚至自嘲着:“阿若,我好像真活不了了。”
阿若有些不知道怎么控制自己的情绪,他总是带着那种浮夸的愉悦面具,这是逃避伤痛的最后防线。
“阿絮,别闹,叶蘼蘼一会儿过来接你回家呢,你们好不容易熬到今天了,说什么丧气话?”他坚持回避着,尽管声音已经开始不能自制地抖动了起来。
“这口气是为曾经的小絮吊着的,但是蘼蘼很强大,我知道她可以自己在这个世界生存得很好,这让我好像没有办法那么全力以赴地和自己的身体对抗了,阿若。”此时靠在病床上的江絮,不疯不闹,平静得几近枯寂。
这让阿若彻底地慌了,上前抓着江絮的手,才发现他的手瘦得只剩皮包骨了。
江絮的生命力在飞速地流逝。
“阿絮?!”阿若惊慌地看着江絮,开始相信他说的不是丧气话,而都是真的,“可是叶蘼蘼说,她会治好你。”
江絮摇了摇头:“这是我最担心的地方,她有了执念,这不是好事。答应我,从今天起,像从前陪着我一样,陪着蘼蘼,替我包容她,治愈她……”
“开什么玩笑,阿絮,这个世界上,除了你,没有人可以治愈她,你知道的。拿出你的斗志来,和从前一样,反天反地地活下去!”阿若说着,眼泪已经满脸都是。
“阿若,我们终归不过是血肉之躯,你知道去雪域之前我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就好像我从前陪着小絮跑步,一圈又一圈,她的体力可真好呵,她总以为是我陪着才能跑那么长,其实只有我知道,最后都是我跑不动了,慢慢停下来。
上气不接下气地看着她的背影远去,冲向终点。”
“阿絮,你记得那时候我被欺负,绝望得想要自杀的时候你对我说的话吗?你说,我们终究要死的,但绝对不是今天,就算战胜不了死亡也不能被命运打败。”
江絮凄然一笑:“我不是向命运认输,只是和解。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有蘼蘼,我唯一能信任的只有你。”说着他把另一只干瘦的手放在了阿若的手背上,“她可以像独狼一样在这个世间无敌,但我希望她此生还能体会到一些当年小絮所拥有的幸福。”
车子驶离了星天地,灯红酒绿被抛在阿若的身后。
零星的雨滴落在车玻璃上,深夜的临州又开始下雨了。
阿若的视线有些模糊,不知道是雨水还是什么……
此时的404室里,叶蘼蘼在江絮怀中沉沉睡着,不需要防备野兽的突袭,也不用担心风雨的降临,好像真的变回了十年前的陈絮。
黑暗中,江絮的手轻抚过叶蘼蘼的脸颊,知道自己一旦离开,她就会醒,于是就这样搂着她,醒着,等着天明……
花岭疗养院,深夜里传来那熟悉的“咚、咚、咚”声,陈列室的门被推开了。
老阳一个人,走进了这里,手一摸就找到了开关打开灯。
他走到了那张集体照前,把拐杖斜靠在墙角,一手撑着木展台,另一只手轻轻触碰着照片里永远年轻的许杭君。
他老了,眼睛花了,已经开始看不清她的模样。
“大叔,吃枇杷吗?临州刚上市的,可甜了。”那个十六岁的女孩,此刻仿佛又出现在了他面前,提着一袋枇杷,笑靥如花。
“小姑娘,我得走了。”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