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前,陈情还是齐王的亲兵,在目睹他入主京城后,又被下放到诏狱中,管理诏狱事宜。
跟上次一样,他没有任何关于这个时代的记忆。
他现在除了原主的记忆,唯一知晓的就是,宋广濂就是那个僧人。
“远正。”
宋广濂朝着房孝直喊了一声。
陈情手里的笔,也开始记录。
房孝直嘴角扬起冷笑,转头看向宋广濂,阴恻恻问道:“何事?”
宋广濂眉目一低,用笃定语气道:“你知道我来所谓何事。”
宋广濂比房孝直大二十岁,曾在京城相遇,以诗为缘,结成忘年交。
后来,宋广濂离京去往齐地,两人交流渐少,却每月仍有书信。
没成想,再次见面,已是六年后。
在这破败不堪,肮脏污秽之地。
宋广濂颇为唏嘘,但此刻,不是他老友叙旧的时候。
齐王只给他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后,若没有齐王要的东西。
只怕,今日一别,便是诀别!
“哦,那个啊?我不是写了吗?”
房孝直转过身,直面宋广濂,眼睛里是毫不遮掩的讽刺,在嘲笑宋广濂此刻的行为,有多虚伪。
“远正,齐王只是想效仿周公辅政,并无谋朝篡位之心啊!”
宋广濂想起今日在大殿之上,齐王要房孝直起草即位诏书。
他是天下读书人之首,他归心,便是天下读书人归心。
房孝直大哭大笑,最后执笔,写下“齐王篡位”四字。
惹得齐王大怒,放言:“汝乃天下第一罪臣!即刻处死!”
宋广濂冒死谏言:“杀了房孝直,天下人读书的种子就灭了!万万不可啊!”
房孝直乃当今大儒,深受读书人敬仰。
他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以孱弱之身,碰金戈铁器。
抗节不屈,视死如归。
如果这样的人没了,那后世的读书人,岂不都会麻木,不知忠孝仁义礼智信为何物?
齐王接受宋广濂谏言,却只给他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后,若无即位诏书。
房孝直街市斩首。
“那,成王在哪?”
房孝直问宋广濂,眼神敏锐而犀利。
周公辅政,说的是武王建立周王朝两年后病死,周成王继位。
成王年幼,刚建立的周王朝尚不稳固,武王弟弟周公便辅助侄儿,代行天子职权,一心朝政,忠心不二。
排内忧,征外患,殚精竭力,巩固周王朝的统治。
成王满二十岁后,还政于王,谨遵臣子本分。
明朝初立,太祖皇帝驾崩后,皇太孙即皇帝位,时年二十一岁。
如今过去四年,已经二十五岁有余。
齐王是太孙的叔叔,但以周公辅政作比喻,不恰当。
而房孝直的话,让宋广濂更加难以开口。
他沉默了一下,才道:“自焚而亡。”
太孙死于崇德殿,火扑灭,已无声息。
这话说得理亏,宋广濂声音虚弱不少。
房孝直却向前一步,继续逼问:“若成王已死,为何不立成王的儿子?”
太孙有子,早就立为皇太子。
宋广濂退后一步,额角冒出一层冷汗。
月光从狱窗照进来,落在房孝直身前,将黑漆漆的牢房切割出两个世界。
一面光明,一面黑暗。
房孝直站在光明里。
宋广濂落入黑暗中。
即使如此,宋广濂仍旧力争,“稚子年幼,不利于国。”
房孝直冷眉冷眼,冷声诘问:“成王弟弟,已经成年,能独当一面,为何不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