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这日晚上关了铺子,傅易惊喜地发现柳编竟然还有将近半斤的卤肉。
傅易再次欲将一半的牛肉放入老蔡的碗里,老蔡却忽然用手将碗口遮住,低着头,面无表情地说道:“能教你的,我都教你了。这几日,你剥的皮子,已经和我亲自动手剥的一样了。我没啥东西教你了。这肉,我已经没资格吃了。”
傅易心头一跳。“一日为师,终生为师。蔡叔你教我毫无藏私,传艺之恩,大于天。你老如此,是觉得我傅易是忘恩负义的小人吧。”
老蔡的嘴唇动了动,说道:“后生,现在的世道,风气差。师徒也罢,兄弟也罢,为了蝇头微利,反目成仇也不再少数。我这点手艺,传了也就传了。能学到,是你的机缘。”
“机缘归机缘,恩情归恩情,一码归一码。你老可以不认我,我不能不认你。”傅易说着,将老蔡的手拨开,把切好的卤肉放了进去,然后将另一半放进了老陈的碗里。
“老蔡啊,这是小易这后生的心意。他这样,说明你教得好。”老陈抽着旱烟,吐了眼圈,看着老蔡说道。
老蔡叹了口气,眼睛有些微微泛红,终于也没再说什么。
此后,傅易剥牛皮时,老蔡也总是在旁观看,但他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因为的确如他所说,他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教给傅易了。
但是,十多天后,老蔡忽然感觉傅易的手法似乎有了变化。
他只是能感觉到傅易的手法有变化,却看不出那变化具体是什么,因为那些变化似乎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终于来了?这么快吗?”
老蔡还是有些惊讶。他知道傅易一定会超过他,但他没想到会这么快,他这点手艺可是几十年打磨出来的。
十多日后,这天清晨,老蔡看着挂在棚子外的那张牛皮,忽然老泪纵横,晨风吹动了斑白的鬓角。
他摸了把泪,喃喃道:“一点油都没留,一分皮质都没伤到。妙到毫巅,这不就是我梦而不得的境界吗?好啊……好……”
傅易依旧日日剥皮,忽然一日,尖刀在傅易手中跳动,就如同花丛间的蝴蝶般,翩翩起舞。
傅易眼前一晃,他进入了一种空明的境界。
刀与皮,似乎都不存在了。
他看到的是一头,一头活生生的牛,牛皮就在这头牛的身上,和肌肉相连。
牛每走一步,它浑身的肌肉如何牵动,又如何将肌肉的蠕动,传递到这张皮上。
傅易全都一目了然。
他忽然时慢时快,刀的律动中,有一种天然的节奏感,这种节奏是和自然融为一体的,就像微风拂过树梢。
傅易此时一片空明,手中的刀就如同是被微风吹动的一般,而那微风就事从一片空明中吹来。
老蔡已经看的呆了,讶然叹道:“神乎其技。”
老蔡话一出口,傅易忽然转醒,手中刀的韵律忽而紊乱。
老蔡无意识的一句话将傅易唤出了那种空明的状态。
傅易出了空明,目中既有惋惜,也有震惊。
但傅易并没有责怪老蔡的意思,那种状态,本来就是偶然的意会,不是真实的境界,本就不可久持的。
不过傅易依然尽量回味着刚才的感觉,揣摩着那种韵律,那种从空明中赋予刀的自然的节奏感。
“刀本来就是自然万物的一部分。万物皆有灵,刀也是有生命的,只是这种生命平时难以感知罢了。”
傅易整整一天都沉浸在那种感觉中,恍恍惚惚。
这夜,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化身为一口刀,这刀在漫天星光的夜幕下游弋,在星光中恣意跳跃挥舞,自由而酣畅,
傅易这夜睡得格外酣沉,待鸡叫时,才醒了过来。
傅易再次来到了棚子外面的街市上,这次他没有打三趟拳架子,而是直接握起了尖刀。
此时,傅易握着尖刀,忽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就好像他握着的是另一个自己,而这个自己正和他一起呼吸,并且心脉相连,心意相通。
傅易脑袋空空,啥也没想,忽然就挥出了一刀。
这一刀挥出,只听棚子里砰的一声响,老板秦重一惊之下,竟从长条凳上摔了下来。
“卧槽,这怎么可能?这小子真成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