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文宙一行回到了徐州,在这里,他们收容了3800名独立88师官兵,188团黄熙、190团白肇兵、政治部主任刘红羽、特务营营长常彪、野战医院院长张锴也都来了。然而,独立88师的副师长谷仲民和作战管理部主任吴恩炳的却没了影子。叶育民面色有些难看,他告诉于文宙:“当时老谷说他要考虑考虑,是继续回来打仗,还是回家谋生,看来他选择了后者。吴恩炳应该是加入解放军了,反正当年他也惹你不高兴的,走了也好。” 对于吴恩炳加入解放军,于文宙的内心未起任何波澜,但谷仲民的离开让他惆怅不已。虽然谷仲民和自己关系也就一般,但毕竟他从独立88师建立开始就一直跟随左右。是什么让他放弃了归队?于文宙不愿意再想下去了。 在刘峙的主持下,独立88师开始了重建工作。以目前的情况来看,补充兵员倒问题不大,刘峙从蚌埠拉了两个保安团和一个县民团加入了独立88师,连同济南撤下来的3800名残兵败将以及徐州周围收集的各个部队的散兵,独立88师反而一口气膨胀到了4个团12000人。最大的难题是武器装备,独立88师的重武器配置一度堪比五大主力,而现在都交代在了济南,就连当年于文宙辛辛苦苦讨来的一门105榴弹炮(于文宙一直视这门炮为宝贝)也被炸毁了。没有装备,这些新兵的战斗力又差,独立88师毫无实力可言。在于文宙的努力下,刘峙终于同意从武器库里掏出4门山炮拨给部队,当然,从整体的角度来看,独立88师再也不是从前的那支“精锐部队”了。 谷仲民走了,189团团长位子空了出来,于文宙把该团的1营长王题升任了团长,同时把爱将黄熙升至副师长(兼任188团团长)。就在于文宙处理内部人士关系时,刘峙那儿也传来了好消息,于文宙被升为少将师长,本来要举行仪式,因为战局紧张就先搁置了。 他对曹岚苦笑道:“11年了,我终于从上校师长这个不伦不类的职务升到了少将。我同期的好多同学都已经是军长、中将了。你男人混的不咋地啊。” 曹岚紧紧地抱住了他:“在我眼里你就是最棒的,再说了,你讨了我这么一个好老婆,他们有这福气吗?”说完,曹岚脸红了,于文宙深情地吻了妻子。 如何提升新兵的战斗力,一般有三种方式。一:纯粹训练;二:直接拉上战场打硬仗锻炼;三:先打一些小仗,逐步提升战斗力。于文宙认为第三种比较妥当,他和徐州剿总参谋长李树正商量了一番,李树正认为正好涟水附近有苏北的共军在不停地袭扰,独立88师可以和新安镇附近的黄百韬兵团配合前去扫荡。苏北共军战力弱,兵力也不多,独立88师正好以战代练。于文宙认为这是一个不错的注意。 然而,此时的黄百韬正极力主张部队往徐州靠拢,他判断,共军占领山东之后,下一个目标就是自己的第7兵团。如果不往徐州靠拢,一旦被围,就很可能死无葬身之地。对于扫荡涟水附近的计划,他根本没放在心上,而是由25军副军长杨廷宴负责。杨廷宴告诉于文宙他们只能派一个团出来配合扫荡,于文宙听后非常愤怒,他对大伙说:“黄百韬真不是个东西,一个兵团出一个团来配合我们,真是岂有此理。” 独立88师从徐州往东出发,一路打到了涟水,一共小打了三次,都击退了共军。途中,他还联系了睢宁附近的107军军长汉奸孙良诚,孙良诚向于文宙叫苦不迭,说共军神出鬼没,打一通就没影,107军不断有损耗。于文宙并没有放在心上,倒是跑到涟水城里好好参观了一下。1946年,于文宙初到华东战场,第一仗就是配合张灵甫的整编74师在涟水打的。一转眼两年多过去了,也只过了两年啊,国军又被打回了原点,张灵甫师长也不在了。他在涟水城里逛着,久久不能释怀。 当他听说杨廷宴副军长亲自带着25军一个团来到了王集附近时,立马带着部队前去会合。既然25军派了副军长过来,于文宙的气也消了,看来黄百韬还是给他面子的。杨廷宴显得非常忧虑,他紧握于文宙的手:“现在陈毅的共军挥师南下,第一个就要打我们第7兵团,到时候万一我们被围,你可千万要来帮忙啊。” 这句话好像似曾相识,于文宙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几个月前兖州的霍守义就这样求过自己。于文宙打了个寒颤。 “那你们为什么现在不撤退呢?” 杨廷宴跺了跺脚:“没有命令啊,没有命令啊!徐州的刘老总不会做主,他们说要等杜聿明来。唉,我们真的急啊。” “行,既然这次扫荡任务结束了,你们的侧翼也安全了,请回吧,你去帮黄百韬司令多出出主意。” “好,好。”杨廷宴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带部队回去了。 独立88师随后在宿迁驻守,抓紧时间进行最后的训练。1948年11月4日,顾祝同到徐州召开军事会议,徐州系统的军长以上将领纷纷出席(包括独立师师长于文宙),这是于文宙第二次开这么多高级将领的军事会议(上一次是1947年3、4月份的事)。他见到了第5军200师的师长周朗(至于周朗师长为什么会来越级参加会议,于文宙没有问),两人友好地打了招呼。其他的还有64军军长刘镇湘(在胶南战役和于文宙一起作战过,不过于文宙看不惯他)、第二兵团司令邱清泉、第七兵团司令黄百韬、107军军长孙良诚等人。会上,于文宙的老领导顾祝同宣布放弃海州,固守徐州,第7兵团向徐州撤退。107军也往徐州靠拢,等107军撤出睢宁,由独立88师接防,以保护津浦路东侧区域。 会议结束后,在隔壁搞一个舞会,于文宙看到很多刚刚还面色阴沉的将领都有说有笑地过去了,他不会跳舞,也没心情跳舞,因此直接离开了。在走廊上,他听到一个人抱怨了一句:“他妈的,这种时候了还欢乐的下去吗?”于文宙隐隐约约觉得这个人可能是黄百韬。 第二天,于文宙回到了宿迁,并建立了和孙良诚的联系。孙良诚建议于文宙直接带独立88师一起进驻睢宁,于文宙心里清楚,他是想多拉一支部队垫背就多拉一支部队,因此一笑置之。可是风云突变,由于第7兵团西渡运河时陷入混乱,兵团主力过河后无法第一时间开往徐州,渐渐被共军缠住。11月8日,共军苏北一部突然猛攻宿迁,此时的独立88师正在准备接防睢宁,匆忙之中费了好大功夫才守住阵地。见共军撤退,叶育民赶紧建议部队迅速西撤,于文宙同意了。就在往睢宁的途中,消息传来,第三绥靖区不战而降,共军已经占领了贾汪地区,彻底切断了第七兵团撤往徐州的退路。于文宙只觉得冷汗直冒,头晕目眩,他怒气冲冲地质问王赞:“你看看你的狗屁兄弟们,这种时候来插一刀,真是无耻。” 王副参谋长觉得很无辜:“师座,我当时只是和他们随便聊了聊,怎么能怪在我头上呢?” “也是,也是。”于文宙没好气地说。 等独立88师来到睢宁时,孙良诚早就带着107军跑了。同日,由于第7兵团渡河困难,63军军长陈章决定自行从窑湾镇渡河,结果被共军包围。黄百韬急忙联系于文宙,希望他从睢宁往北打,掩护63军渡河,于文宙与众将商议后决定第二天出发。 11月9日,独立88师开始北进,刚出睢宁就遇到了共军大纵深阵地的阻击。根据战俘供述,守军为苏北的华野12纵两个师。一个师打两个师,明显是不能完成的任务,但于文宙决心牺牲到底,最起码牵制住共军一部,为徐州整体战局做出贡献——叶育民对此坚决反对,但于文宙决心已定。 此时的独立88师早已没了当初刚到华东战场的雄心壮志和战斗精神,也没有了当时豪华的重武器配置。由于全师仅有4门山炮,因此都放在了师山炮营里——这导致独立88师的4个团没有配属1门山炮。当打起仗来的时候,就涉及到师山炮营增援哪个团的问题,不过于文宙对此并不烦恼,反正他对黄熙的偏爱是众人皆知的,所以直接拉去帮助188团就可以了。 这一天,在4门山炮的掩护下,黄熙的188团担任主攻,一天下来光188团就损失了500人,不过好歹这个团往前推进了近10公里;其余的部队由于缺乏重武器支援,打的异常艰难,不仅损失不小,也没有什么进展。 11月10日,第7兵团的先头部队100军44师残部在曹八集全军覆没,师长刘声鹤兵败自杀——和刘云鹤仅一字之差。同时,窑湾镇的63军也濒临崩溃,黄百韬的求援电报再次发到了独立88师,于文宙严令部队不惜一切代价向北推进。无奈部队战力未恢复,共军人数占优,又拼死阻击,打了整整一天,独立88师死伤900余人,只推进了5公里。师部里人人唉声叹气,于文宙给大伙鼓劲:“我们打的艰难,共军更艰难,再加把油吧。” 11月11日,就在独立88师挣扎着往北进攻时,窑湾的63军彻底覆灭,军长陈章阵亡,一小部溃兵往南稀里糊涂地逃到了独立88师阵地上。接到这个消息,于文宙立刻下令停止进攻,他召集众将商量,目前增援窑湾镇的计划已经破产,是否继续往北增援被围在碾庄的黄百韬兵团。针对这个问题,师部爆发了激烈的争论,叶育民和段清认为部队应该开到第二兵团附近,会合徐州的部队往东一起增援碾庄;而王赞和副师长黄熙觉得独立88师保持从南往北的态势比较好,这样能牵制更多的共军。最后于文宙拍板,保持往北攻的姿态,这样部队也不用调整部署,接着打就行了。 11月12日,从睢宁撤往徐州的孙良诚107军被共军团团包围,孙良诚宣布投诚,这使得独立88师的侧翼彻底暴露。于文宙顾不得这么多,亲自上前线指挥作战,这一天就连预备队罗宏的独立团也倾巢而出,两军犬牙交错,厮打在了一起。虽然于文宙一再鼓劲,但独立88师始终差了一口气,这一天又只前进了3公里,几乎没有什么进展。 不仅碾庄成为了绞肉机,碾庄南面的华野12纵和独立88师也毫不相让。从13日打到16日,独立88师损耗严重,进展不大,部队还剩7000人左右,实力巨减。虽然徐东方向的国军在潘塘镇击败了共军,但仍未取得实质性进展。于文宙目光呆滞地看着地图,自言自语道:“这次看来是救不出黄百韬了,只能尽人事,知天命了。” 11月17日,碾庄的100军溃散,18日,44军全军覆没,独立88师也仅剩6300余人。参谋长叶育民非常激动地说:“师座,不能再打下去了,我们不可能打到碾庄。这样下去,只是白白牺牲我们的部队,请你为弟兄们着想啊。” 于文宙表情痛苦,呜咽地说:“你以为我想这样打吗?没有办法啊,我们打一天,黄百韬的压力就小一天。如果我们不打,12纵回头去打黄百韬,他顶得住吗?” 一向不对作战发表意见的政治部主任刘红羽此时插了一句:“我看黄百韬已经是顶不住了。” 大家沉默地看着他,纷纷低下了头。 团长们反映,前线士兵士气已经低落,恐怕无力再战了,能顶住共军的反击就不错了。于文宙也知道独立88师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他下令继续保持进攻态势,但可以由团长自己掌握进攻的力度——实际上就是装装样子,他不愿意背上放弃支援第七兵团的心理包袱。 11月22日,听说第7兵团快到了最后时刻,于文宙决心再发动一次攻势,以掩护黄百韬最后的撤退。独立88师憋了最后一股劲,向共军阵地冲去。激战中倒是拿下了三四个阵地,但已经于事无补了。 就在这一天,黄百韬见突围无望,举枪自杀。 在占城南面,独立88师接到了突围而出的25军副军长杨廷宴,相比上次扫荡时的相遇,此时的杨廷宴真是如同丧家犬一般可怜、惶恐,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对于文宙说:“兵团全完了,黄司令自杀了,你看。”说完,他拿出一张黄百韬的照片,照片反面写着“黄百韬精忠报国”几个字。 “黄司令自杀前写的,他让我转交蒋总统。”说完,杨廷宴放声大哭起来。 于文宙内心涌出了愧疚的感觉,不仅仅是他没能把黄百韬救出来,而是之前他曾经觉得黄百韬只派一个团协助自己扫荡是很自私的表现,但是——他毕竟在碾庄这个绞肉机里拼到最后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