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是朝夕同处的生母，一边是每月只能相见两次的鬼娘，时间久了，情感自然会多亲近生母一些。

同样，也算是他亏欠了晴雯一些，这才出手为晴雯遮掩踪迹。

但在那日听了晴雯的故事之后，张灵云百般犹豫，却还是决定给晴雯一个体面。

想过无数次自己成了地主老财，也幻想过自己出手阔绰，肆意挥霍的场景。没想到的是，第一次出手竟然是买一个女人的卖身契约。

虽然但是，师叔也太狡诈了，竟然趁我不备偷袭。

同时，张灵云有些欲哭无泪，原本以为可以用师叔的钱，然后以我的名义，阔绰一番。

结果最后发现，虽然算盘打得不错，但架不住师叔老谋深算，不知何时早已把他身上的金币清空，敢情我虽然阔绰了一番，但用的却是我自己的钱。

“到底是什么时候对我下的手呢？”张灵云胡思乱想，却见下方小虎已经乖巧的将手中纸片递给了温婉柔声的晴雯。

晴雯刚一接过那一纸契约，立刻面容大变，同时不安的看向了怀中的爱子，眼神慌张不定。

“娘亲你看，小虎识字了。”

小虎像是炫耀一般，拉着有些呆滞的晴雯的手臂，小手点在那张契约之上。晴雯当即更为慌乱，却只听小虎指着契约上面的字已然念出声来。

“囚笼已破，任尔凭飞。”小虎一字一句，念出的却是与写在上面的字迹大不相同。

原本还在慌乱的晴雯此时却像是被一道惊雷击中一般，整个人竟这样呆滞下来，直到不知多久，听得了小虎不断的呼唤，她这才回过了神。

“娘亲？娘亲？”

“欸。”

“小虎学得好不好？”

“好，太好了，娘亲很为你骄傲。”

“嘿嘿，小张哥也夸我学的好！”

看着手中那一页薄纸，晴雯或喜或悲，泪水无声的从眼眶之中落下。

轻薄的一张纸，却是一个人的一生。

五颗红红的指印，更好似五座大山，压得人喘不过气，无论生前，抑或是死后。

伴随着她素手张开，手中那份印着她五颗指印的薄纸无风自燃了起来，直至画作焦灰被风吹散。久违的，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一般，晴雯从未有过如此轻松的感觉。

现在的她，不再是那勾栏瓦肆中的风尘娘子，她已重获自由，过往便如这焦灰，已然散去。今后再不必为此羞愧担忧，甚至编造身世哄骗幼子，只管堂堂正正。

她现在，是一个母亲。

“娘亲，你怎的哭了？”

小虎忽然感受到额头冰凉，抬眼一看却是见到母亲满眼泪痕，心底也不由得生出几分想哭的冲动。

“娘亲无碍，无碍。”晴雯口中说着，却是更加啜泣。

小虎心疼的用着自己的小手，擦拭晴雯脸上的泪花，忽然想到小张哥教给自己的一段话。

“娘亲不哭，小虎会永远陪着您，此间明月，绝不西沉。”小虎轻声，忽然感受到原本拥着自己身体忽然僵硬了一下，紧接着晴雯的双臂却是更加用力，身体簌簌，哭号更加呜咽，像是要将小虎揉进她的身体中一样。

谁都没有发现，原本晴雯无名指那里，绑成死结的一截发丝，却是在这时脱落，化作青烟，而伴随着那发丝的脱离，晴雯原本还有些虚幻的身形，竟然凝实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