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十八雏凤清声 夜,开封府大牢。 看着狱卒给展昭送来的饭菜,云川登时将手中遍是避火图的《春情刀》一抛。 清蒸鲫鱼、蜜汁莲藕、笋烩熏肉、八宝烧鸡、一品豆腐,外加一壶杜康酒。 “喂喂喂,你们开封府大牢要不要如此看人上菜啊?”云川一边不满的叫道,一边却是眼疾手快的直接伸手穿过木栏,将饭碗上的筷子抢了过来。 展昭不由好笑。暗道她到不愧是带兵打仗的战将,下手便是射人射马直击要害。白玉堂为了饭菜与他动手,从来都是碗碟横飞,最后谁也不一定能抢到半口。云川却是不动酒菜,直接抢他筷子。无论酒菜在谁手里,自然都得拿筷子吃。 但听云川道:“给我顿顿就是青菜豆腐,你展大人一来,这又是鱼又是肉又是酒的?”说着一勾手指,“喏,一只筷子换两盘菜,展大人自己选吧!” 展昭也不理她叫唤,当即唤来狱卒吩咐两句。果然那狱卒片刻便又拿了双新的筷子交给展昭,随即恭敬的退了下去。 云川目瞪口呆的看着展昭从容在木栏边坐下,好整以暇的端起碗,拿着新送来的筷子夹起一口菜开吃。 眼见她手上的筷子就要射出击碎自己的饭碗,展昭叹了口气,敲了敲木栏,道:“且慢,你若将那筷子扔了,可就真没得吃了。”说着将装着菜色的木盘向隔着两间牢房的木栏下一推,示意她过来一道吃饭。 云川登时毫不客气,当即也学着他在牢边盘腿一座,隔着木栏夹菜,大吃起来。 展昭一边难得悠闲的小酌,一边看着云川大快朵颐,不由问道,“雁回在这牢里住的倒似惬意,就不关心外间是非风波?” 云川的心思则明显都在饭菜之上,此时听得展昭问道,漫不经心的道:“还能有什么风波?既然你都进来,显然就是皇帝和包大人都不打算追究欺君的罪名了,否则何必扯出矫诏调兵的罪名进而牵连到你?两府的老头子们为了云某已经头都快炸了吧?” 听她料事如此之准,展昭顿了片刻,饮下一盅酒,方才问道:“雁回你随包大人回开封受审,怕的也不仅仅是为了长定关一案和展某的罪名吧?” 云川十分坦然的将一只鸡腿啃的干净,这才看了展昭一眼:“不错。能让云某自甘陷于囹圄的,自然不只为此。” 展昭看着她的眸子,“包大人今日与展某言道,眼下两府的诸位大人,对于雁回的案子各有心思。无论此案结果如何,只恐雁回都难以身退。” 云川嗤笑一声,无所谓的摊手,“展大人,云某从进了长定关的那一刻起,就没打算身退了。” 展昭咀嚼着云川的话,若有思索。 眼前的云川,似乎为人言行处处尚带着少年人的轻佻荒唐,她所走的每一步都似是见招拆招迫不得已,但是如今细细想来,似乎却又是每一步都别所用意,曾经熟虑深思。 她的本事,他在长定关就亲眼所见。身负经世之才、胸怀万千兵甲,是他当时不曾细想。如今回想,她这样的人怎会随意便被点头应允被开封府押送入京? 果然她方一进京,案子才过了一次堂,两府宰执们就为她这案子险些两次在御前当场争执起来。而如今看来,她本人自得自乐的安生躺在开封府大牢里看着艳俗话本,对外面的事情却是心知肚明,隔岸观火。 展昭顿了半晌,忽然言道:“雁回既然有心于朝堂,那缘何今日要得罪八贤王?” 云川吃菜的手不由一顿,却听展昭继续道:“八贤王为人公允,于朝中素有贤名,于两府吕晏两派亦是不偏不倚。他若能识得雁回才学韬略,必能为国举贤。” 云川却是不屑的哼了一声,“哼,我云川若有心朝堂,自能得偿所愿,用不着他赵德芳举荐!” 展昭苦笑。她这话虽然口气嚣张,但到却是士大夫的气概。却不承想听她继续言道:“我自小是个没爹没娘的孤儿,想要什么干什么,自来是明抢暗偷自食其力,从不需靠看旁人眼色仰旁人鼻息。” 展昭听她语气不善,虽然不明白原委,却也不欲再谈此事,当即将自己刚撕下来的八宝烧鸡仅剩的一只鸡腿塞入她手里,“你若再不吃这可就归展某了。” 果然,此招瞬间堵住了云川的嘴。 展昭一边浅酌,一边看着狼吞虎咽的云川,过了许久这才低声问道:“雁回当真如此介意自己身世?” 云川一怔,嘴里一口蜜汁莲藕还没咽下去,侧过头看向展昭,眉头紧拧,一脸纠结表情。 展昭摇头道:“展某两次听你提过自己身世,第一次……”他说到此处,不由一顿,想起两军阵前骂阵时云川应对拓跋从问候自家祖宗之时回的那句‘跟自己祖宗不熟,要操随你’大逆不道的粗俗之言,也觉实在不便开口,生生转了话题道,“雁回可知自己生辰乡籍?展某无论在官场还是江湖,具有相熟之人,或可助雁回寻到自己生身父母。” 云川看着展昭,半晌摇了摇头,“我甫一出生,便遭父母遗弃。后被一老乞丐收养,带我沿街乞讨,虽然他待我并无善意,但也终究于我有活命之恩。我五岁之时,老乞丐见我年岁日长,乞讨之时难以博人同情,便要折断我手脚,却被我逃了出来。之后我被慈幼局收养,再之后便被收入我师门。至于我的父母,既然已然弃我,我又何必再找?” 言道此处,她抬头看见展昭不忍神色,不由哼哼一笑,“展昭,你莫用此等眼神看我。我云川活到现在这些年里,最没用的,就是旁人的同情。” “雁回误会了,展某并非同情雁回,只是觉得,上天自有公正。虽然雁回父母缘薄,但却因此入得贵门习得经世韬略。如今陛下不计前罪、青眼有加,雁回想来今后必能有一番作为。” 云川摇了摇手指,“虽然人各有命,给不给你在上天,但成不成全却是看自己。若当年我不逃走,现在早已手断脚残在街上乞讨。若当年我不努力进得师门,现在只怕亦是庸庸碌碌为果腹而劳。若不是我在师门之中处处争得上游,又如何有今日?展昭,上天从来都不公平,能给自己公平的,只有自己而已。” 展昭却摇头道:“雁回所言差矣。是非曲直,上天自有公论,而公论则在人心。否则今日又怎会有三万陕西路百姓所上的万民书来为雁回鸣不平?以包大人所言,陛下欲赦免雁回一事,倒是半数都因那万民书。展某于包大人入宫前亦有幸一睹。这万民书当真句句情切,字字真金,情理十分动人。想必这代万民执笔的王安石王公子,也是个敬佩雁回你的饱学之士……” 噗的一声,云川一口酒全数喷了出来,一把揪住展昭领子,“你、你说那、那万民书是谁、谁、谁、谁、谁……执、执、执、执笔?!” -- 小剧场: 公孙策和包拯一脸惊讶的看着云川,万分不解,低声展昭:“云川她……如何变成这般模样?” 展昭皱眉,“属下也不明白。昨夜属下与雁回闲谈,说道那万民书乃是一位署名王安石的王公子代三万陕西路百姓执笔,之后她就这样傻笑了整整一夜。” 包拯和公孙策面面相觑,看向一脸傻笑、满眼红心、双手托腮,口水几乎都要滴下来的云川不停地念叨:“王安石哎王安石哎王安石哎王安石哎王安石哎王安石哎王安石哎王安石哎王安石哎王安石哎王安石执笔的万民书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