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十五 积谁之怨 当夜,开封府后院。 厨房里的展昭看着手中的托盘。托盘上面,是一盘开封醉仙楼的招牌菜,以及一壶醉仙楼秘制的梨花白。 展昭沉默的看着盘中的食物,从热气四溢到杯盘冰冷再到蒸温烫热,心中从未有过如此的犹豫。 许久,他似终于下定了决心,抿了抿唇,端起了托盘,出了厨房便往后院的客房而去。 推开客房门,只见云川对着桌面上一副五尺见方的地图兀自出神。 见展昭突然进来,云川拍了拍额头,这才回过神来,看着展昭将托盘放在了桌上。 云川几步蹦跶过去,却见托盘之上,一整盘的红烧百花蹄髈。 红烧百花蹄髈,云川蓦地瞪大眼睛,猛地扭头看向展昭,片刻之间,脸上的笑意彷如……大街上调戏良家姑娘的纨绔浪荡子弟。 陈州府衙客院那一夜过后,似乎红烧百花蹄髈就被赋予了别样的意义。 云川食指大动,一双眼睛在展昭身上来回逡巡,舌头舔了舔唇角,微微扬起下巴,一只手贼兮兮的摸上展昭胸口:“红烧百花……蹄髈?”最后两个字的音调,几乎挑到了天上去。 展昭脸色蓦的一热,“咳咳”清了清嗓子,将云川拉着在桌边坐下,给两人一人倒了一杯酒。 云川简直有点受宠若惊,举杯一饮而尽,有些讶异的看着展昭。 天知道那日她一口拒绝他的提亲以后,展昭坚持认为两个人未有名份之前决不能再有肌肤之亲,镇日里防着她动手动脚简直堪比防火防盗防刺客! 而今日这露重更深花前月下、孤男寡女烈火干柴的,他竟然端了壶梨花白和一盘红烧百花蹄髈来! 云川嘿嘿的贼笑着,接过展昭递过来的第二杯又是一饮而尽,整个人却往他肩上一靠,微凉的手轻轻抚上展昭的脖颈,声音待着动人心魄的惑意,吐出来的话却是令展昭差点一口血吐出来,“展昭啊,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何况,还是亲身上阵的美男计!说吧,是要偷鸡摸狗坑蒙拐骗呢?还是杀人放火□□掳掠?只要你把美男计贯彻到底,要我横踢两府、干翻中书,也都没问题啊!” 展昭无奈的看着她,揉了揉她披散着的浓密秀发,想起日间种世衡的话,良久忽然开口道,“雁回,今日种将军,向我询问一个人。” 云川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醺醺然的靠在展昭肩头,漫不经心的问道:“谁?” “霍初,霍九霄。”展昭的声音不见起伏,可却盯着云川几乎每一个最细微的举动。 然则几乎不用展昭盯,这个名字甫一出口,展昭立刻就感觉到靠着自己的身体一僵,随即云川怔愣了良久,缓缓的直起身,脸上的笑意片刻沉了下来,缄默良久这才看了展昭一眼,吐出的话却轻飘飘的让展昭觉得有些不真实,“就这个?” 展昭深吸了口气,“就这个。” 云川双眼微米,盯视着展昭,良久忽然扬眉一笑:“我道是什么事,值得展大人亲自动用美男计呢!原来不过是这点陈年烂账!” “雁回!”展昭忽然便有些不安,伸手一拉她,“你若不愿意说……” 他话没说完,却见云川一撇嘴,“这有什么不愿意说的?全格兰蒂亚都知晓的事情。”她说着,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深吸了口,语气平静,仿佛所言的每一个字,都全然与她无关。 “霍初,霍九霄,不是格兰蒂亚时空特种的人。霍上校隶属太空军,是第二部的先锋舰队指挥官。哦,太空军和格兰蒂亚时空特种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军队编制,就好像你们大宋的御前御龙直和北疆的静塞军,各有分工,各有专长,互不统属。御龙直人员不多,靠的是个人武艺精湛判断机警,而静塞军靠的是行伍阵列精严、两军阵战勇猛凶悍。” 展昭闻言一怔,“所以……这位前辈,并非你师门中人?” 云川撇了撇嘴,“幸好不是!” 展昭听闻云川口气不善,当即不再多言,听她继续道:“公元三千五百三十二年,也就是如今的两千四百九二年以后,我们第六次遭受到异族入侵。霍初奉命率麾下第二部先锋舰队全力抵抗,在德尔塔第七星区发生了超大规模会战。当时一战涉及到双方种族的生死存亡,与战双方皆是不计代价后果,结果总计投入的武器能量超过了三维宇宙的引力波临界值,直接造成的维度震荡。而当时时空特种的执行官也在修复一个时空紊流,紊流的轴心也在那附近。时空紊流轴心与维度震荡形成了共振,结果撕开了维度空间裂缝,裂缝把第二军的一整艘先锋指挥舰直接打包发到了宋朝的大中相符初年。” 眼看着展昭显出迷惑之色,云川揉了揉额角,换了个简单易懂的说法,“长定关的黑火重箭记得么?大概就是你黑火重箭用太多,一不小心被炸飞,飞的有点远,直接从长定被炸飞到雁门了。” 云川的语气十分令人发笑,展昭却半分笑不出来,只听她继续道:“当时整只指挥舰的人都被维度共振波杀死,只有一个人,在共振开始之前就因为作战受伤昏迷而被副官塞入了缓冲胶囊而活了下来。这个人,就是霍初。” “当时太空军在前线被人揍得像条狗,时空特种被时空紊流和接连六个执行官的殉职逼得还不如狗,一时片刻谁都顾不上那倒霉的指挥舰和霍初了。就这样,霍初只能权且停留在大中相符初年,一边养伤,一边等待救援。” 听着云川嘲讽的口气,展昭眉头微蹙,忽然便有些后悔,却更有些后怕,仿佛是预感到了后面的故事必然更加惨烈,他一伸手扣住云川,“雁回,算了!过去的事,就过去了罢!” 云川似哭似笑的哧了一声,“展昭,这讲故事就好像上床,上床有上到一半就算了的吗?你能忍我还不能呢!” 展昭:“…………” 云川甩开他的手,站起身踱了两步,揉了揉额角,叹了口气,“你知道,时空特种执行官的身体都是经过人为的修改的,替换的血液可以让我们有极强的脑力和躯体修复能力。但是……世事历来有失有得。从某种角度上讲,失去了原本的血液,我们的身体不能算是完整的生命体,有背天道人伦,所以……换来极强的脑力和躯体修复能力的代价,是时空执行官们都无法受孕或者令人受孕。你看,上天很公平,修改历史逆转时空,其之强大本身就违逆了天地自然之理,是不可能长久存在下去的。” 展昭胸中猛地一窒,徒然站起。他从来不知道,竟然还有此等事情。 一时之间,他心中纷乱,却本能的伸手从后面搭上了云川的肩,缓缓的,从后面抱住云川,“雁回,够了,不用再说了。” 谁想云川却根本不买账,“唉呀呀,展昭你又是何必” 她语气颇有些不耐,一把挣开、将他推开半步,“我觉得这是好事!好事!不能生育才能想睡谁睡谁,想怎么睡就怎么睡,好嘛?否则就会像被意外卷入宋代的霍初一样!完全不专业!她竟然怀孕了!怀孕了!” 云川见展昭一副完全不能理解的迷惑,脸上的神色后悔之中俱是怜悯,皱眉道:“展昭,你真的不用可怜我,我对孩子这种东西没有一星半点的兴趣。而且,不论是主动停留在其他时空的时空特种,还是被动陷入其他时空的太空军,个人私生活绝不会有人管你,你一天睡八个也没有能多说一句。但是绝不可以在异时空留有血缘后代,否则军事法庭判下来最轻也是终身□□。” 云川直接忽略了展昭愈发难看的脸色,继续道:“霍初知道时空特种的人必定会前来找她,更清楚德尔塔的战役不会轻易结束,她必定会被送回当时她从战场上离开的那个时间点。所以在她知道自己怀孕以后……”云川顿了顿,“她接连三次试图将这个孩子打掉。” 展昭倏然震惊,看向云川,却见她摊了摊手,竟是勾起了唇角,“但是奈何,祸害遗千年,她接连打了三次,都没能把这个孩子打掉。于是自然只能生下来。” “霍初是先锋军指挥官,杀伐果断自然毫不拖泥带水。孩子生下来以后,她就直接打包把孩子送到孩子父亲的府上了,连看都没多看一眼。果然,其后不到半个月,时空特种的元帅耿云耿上将就亲自来宋代捞人了。霍初二话不说,直接就回了德尔塔第七星区的战场中心的另一架待命指挥舰。之后她亲帅残余的第二部和第三部绝地反击,以消耗了十个主力舰团的代价,抵挡住了敌人的猛烈围攻,并且在敌军旗舰试图偷袭近地防御圈的时候,亲自驾驶南十字星号大舰,千钧一发之际以自身舰体为引导介质,向敌军旗舰发动了致命的弦力场打击。敌军指挥军官全部阵亡,战舰折损率超过七成,而我军尚保存了半数中校级以上指挥官,战舰折损率不到六成,哦,包括那艘倒霉的指挥舰。” “德尔塔一战,是我们自公元三千零一年开始战争以来,唯一的一次胜战。霍初霍九霄自此被所有太空军奉为战神。她出身最高联合军校,是近五百年的校史上都可圈可点的高材生,从军以来,履历光彩照人,哪怕德尔塔一战之前我们从未战胜,那也是整个文明发展上的巨大缺陷所致。而她指挥过得战例,纵然败北,也都是锋芒尽显,无可挑剔。就好像指挥着三百个拿着木棍、粪叉的农民,在一千辽国铁林军的铁蹄下以损失三十人的代价全身而退一般。” “霍上校殉职之后,被追封为中将。一生金戈铁马、光照三军,到如今,太空军的军部门口竖着的都是她的雕像”,云川说到这,看向展昭,笑容几乎令人觉得刺眼,一只手指向自己的鼻子,“而她一生唯一的污点,就是我——她严重违反军纪、扰乱时空秩序、放到任何其他太空军身上都会被军事法庭直接判无期徒刑的行为,所生下的女儿。” 房中一片寂静。 云川似是说得口渴,竟是将壶中的酒全部一饮而尽。 “雁回!”展昭想去拉她,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不忍心伸手,他踌躇良久,开口道:“或许霍前辈她当初也必有自己的苦衷。” “打住!”云川嘲笑的看着他,“苦衷?展昭你省省吧!当初因为她几次频繁打胎,我甫一出生,就有先天性肾缺如——就是只有一个肾,而肺叶也有一半未能发育完全。她自然很清楚,以当时我的情况,如果被带回她的时代,我是能活下去的。而留在这个时代,必然活不过一岁。很明显,我的死活并不在她当时的考虑范围之内。” 房中再次寂静下来,展昭几乎是靠闭目调息,才勉强稳定住自己纷乱的心神。睁开眼,却见云川正好笑的看着他,“展昭,这些陈年往事你那么走心却是干什么?这么多年我自己早都麻木了。这些事格兰蒂亚每一个人都知道,宁泽、萧翎、江泠、叶律、路克、艾笪、谢尔、还以其他所有执行官,甚至连安歌这个小废柴都清楚。” 展昭心中忽然一抽。 原来她如此偏激性格,却是在这样的境况下长大——周围的每一个同窗、同袍、朋友、长辈都知道,她是三军军神最不堪的隐晦,最想抹去的污点。 展昭抬头看她,却发现她的眼神不避不闪,正光芒熠熠的看着自己。 展昭心里一怔,忽地便酸涩起来。 她需要多少年多少次的经历,才能变得如此麻木?才能将这样的事情如此坦率的讲出来?不是装作毫不在乎,而是真的已经快要毫不在乎。 展昭忽然心中强烈的不安了起来:如果真的有一天她能再也不在乎这样的身世,那么这世上又还有什么人、什么事能让她在乎呢? 那样的不安是如此强烈,让几乎无论何种凶险,内心从来都能坚实笃定如一的他,无法松开自己扣住云川的手。他注视着她良久,头一次主动的拉她坐下,将她揽在怀里,仿佛是想给她一点慰藉,又或许只是想给自己一点慰藉。他声音沉郁而低柔,“后来呢?你说你被送到了你爹的府上,那之后呢?” 云川此时却有些担忧的看着展昭,“展昭,你确定你还要听下去?” 展昭轻轻摸了摸她的耳朵,“你说罢!那是你的过往,我如何不敢听?” 云川砸吧砸吧嘴,“我被送去的地方,就是赵德芳的府上。而那天夜里,就是大中祥符三年的四月十四。” 她话说到这里,却突然停住了,侧过头来看着展昭,但笑不语。 “大中祥符三年的四月十四……”,展昭先是一顿,只觉这日期颇为熟识,瞬间整个人一震——那是当今皇帝赵祯的生辰! 五年前那个惊天的大案的每一个细节瞬间浮现在展昭脑海里,只觉得其中似乎还有一个极大的漏洞被云川一句话捅破。 如今的太后李氏遭人陷害,被人将甫出生的赵祯换成了狸猫,而尚在襁褓的赵祯则被郭槐指使参与接生宫女寇珠将其勒杀死。寇珠知道事关重大,便将婴儿藏在食盒中交给了陈琳,陈琳则将孩子当夜送到了八贤王赵德芳府上,对外则宣称是赵德芳与夫人的第三子,在府中养大,直到先皇无后,最后才借过继的名义重新送回皇宫,得继大统。 展昭心中急速转动,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已经结案,并且被整个皇室宗亲忌惮而至缄默的案子,到底是哪里还有漏洞? “展昭,你们大宋皇室,无论是天子家还是亲王家,别的都好说,但是这宗族玉牒,素来管理最为严格。狸猫换太子案发之前,你们皇帝一直被认为是赵德芳的嫡出第三子。若非如此,你们皇帝也不可能被过继给真宗之后继承大统。可是皇室生育,从怀孕到出生,宫中都有完整记录。赵德芳的正室王妃怎么可能说多出来一个亲生儿子立刻就多出来一个亲生儿子,连怀孕都不用的么?” 展昭凝神细细回忆,“当时,包大人确实令我细查过此节。太医院确实有八王妃完整的孕期记录,当时我曾向八王爷询问过此节,八王爷只说当年事后他曾托付如今一个已经去世多年的太医院御医事后偷偷修改过脉案记录。” “他骗你的!”云川笑着摇头,“八王妃的脉案是真的,因为当时赵德芳的王妃确实也在孕期,而且,在四月十二那天夜里,产下了一个女婴,却还没来得及录入玉碟。这也就是为什么陈琳要将你们皇帝独独送去赵德芳的府上,因为当时满京城的皇室宗亲,只有他的正妃刚好临盆不久。所以,其实你们皇帝,是代替了那个女婴。而那个被代替的女婴去了哪里?展昭,郭槐和刘妃是谋划多么精细的人,既然……” 云川话未说完,就听展昭已经缓缓开口,“……既然郭槐与刘妃,都是十分精细谨慎之人。如果指使参与接生的宫女寇珠勒死婴孩,不可能在其后,连婴儿尸体都不过问,至少也会看上一眼以策万全。所以、所以……”展昭几乎是一把将云川的上半身强行扭了过来,“所以他们杀了那个被代替的女婴……还是?”展昭不可置信的看着云川。 云川一脸惨不忍睹的表情,“四月十四当夜,赵德芳府上,三个刚出生不久的孩子,都没上玉牒。一个是你们倒霉的皇帝,一个是赵德芳正妃的倒霉的亲生女儿,一个倒霉的我。王妃嫡出的名分需要留给你们倒霉的皇帝,所以他也不算倒霉了。而当夜郭槐正在宫里等着寇珠带着婴儿的尸体去见他,里外留给赵德芳偷龙转凤的时间只有两三个时辰。短短之间,赵德芳又不敢张扬,哪里去找一个婴儿的尸体?所以,两个女孩里,总有一个要被勒死去代替赵祯。一个是赵德芳与王妃亲生的女儿,一个是刚刚被送进来连是不是真的是赵德芳的孩子都不知道的女儿,你觉得,哪个会被送去代替赵祯?所以那一晚,王妃的亲生女儿代替了我的身份,被当做赵德芳在外面生的孩子抱回王府,由王妃认作亲生女儿养在膝下,就是如今的嘉宁郡主。而赵德芳的王妃当夜亲手将我勒断气,然后宫女拿着当时已经断气的我给郭槐草草看了一眼,才算交了差。” 展昭只觉整个人如坠冰窖!他扣在云川肩上的手青筋暴起。整整半柱香的时间,他气息方才略略缓了下来,“后来是谁救了你?你当时已经……又怎能……” “是耿云耿上将。”云川摊了摊手,“耿上将在将霍初送回德尔塔战役之后,发现时空紊流所产生的震荡依旧没有结束,便知道还有其他问题。他沿着紊流弦一路向上追溯到了大中祥符三年的四月十四夜里的赵德芳府上,亲眼见到了三个婴孩被偷梁换柱的经过,以及看到我被勒死一事。他跟着寇珠潜入到了宫里,最后在金水桥下捡到了被抛下去的我。当时我已经断气,也没有了心跳,但是体温犹在。耿上将一瞬间灵光一动,干了件及其奇葩的事情……” 展昭想起陈州云川遇刺那夜,她浑身是血伏在自己怀中,气息心跳全无,只剩心口半丝热气,却被江天音以一种诡异的蓝色液体直接注入心房而得以恢复气息心跳,立刻明白过来,耿云只怕必是以同样的方法救了云川。只是……展昭忽然想起了云川的血液与江天音的话,立刻急声质问道:“江姑娘曾说,你们必须是自愿,才会被替换血液!” “哎,那是他们,不是我!”云川嗤笑,“当天晚上金水桥下,耿上将不替换我的血液,我就只有死路一条。所以格兰蒂亚其他的执行官都是在二十一岁授衔的时候,可以选择是否接受血液替换,一旦替换,就需要终生依靠你看见的那种蓝色的心肌液来维持身体的运转,但是脑力与身体强度都会极大地加强。但我不是,我没有选择,我刚出生,为了能活下去,就被替换了血液。” 展昭盯着云川毫不在意的神情,心中混杂的忧虑、愤怒、心酸一时让他几乎不能言语,许久才道:“那么小的婴孩,不会有其他危险么!” “你问我我又去问谁?”云川一脸无辜,“我当时太小不能承受时空穿梭的压力,耿上将没法直接带我回格兰蒂亚,而是将我交给了这里的一个老乞丐,也是想看看我的生命力。结果五年之后,耿上将来寻我,发现我要吃没吃要穿没穿,饿得一把骨头却还能活蹦乱跳的糟践满山遍野的飞禽走兽,于是很满意的把我拎回格兰蒂亚了。” “所以其实,我是一个试验品。耿上将这招虽然行险,但是到目前看,我这个试验品还挺成功的!” 展昭听不下去,一只手忽然抚上她的脸颊,将她的脸侧过来正面对着自己,几番欲言又止,却又仿佛不愿意再翻搅那些鲜血淋漓的陈年旧事,良久终于叹了口气,问道:“雁回,你真的,毫不在乎了么?” 他甚至不知道他想要听到什么样的答案,只觉得无论什么样的答案,都不会让她好过半分,更不会让自己好过半分。 “展昭你第一天认识我嘛?!”云川嗤之以鼻,“我姓云,是跟耿云上将的云字。我毕业授衔的那天,耿上将给我取字雁回,我一万分的不乐意。回回回!回个屁啊!我还没出生,就被我所谓的亲妈杀了三次没杀死。我刚出生一天,就又被我所谓的亲爹杀了一次。我疯了才他娘的叫雁回!可是当时宁师兄说了句很有道理的话:不回,怎么能有怨抱怨有仇报仇?” 云川这话说得底气十足。 展昭闻言,却只是抚摸着她的脸,注视着她的眼。那里面坦荡,却又幽深。而眼前的人,仿佛是那个他熟悉的雁回,却又是一个无比陌生的雁回。 江天音说她童年饱经人情炎凉、世态坎坷,他本以为只是幼失怙恃、无依无靠。却不成想,她仅仅出生一天,就经历了人世间最血腥残忍的丑恶,最至亲至爱的背弃。 他在不知情间,揭开了她身上最深重的一块疮疤,却不知道如何才能让其痊愈。甚至很可能,穷她此生,也无法有痊愈的一天。 只是,无论她心底深处如何作想,她说出的话,却当真是那个他所熟悉的云川云雁回,而这次他听在耳中,竟是有了几分安心。 “展昭,看在我今天如此坦诚的份上,以后咱两打架互骂的话,你千万记得用拓跋丛的那句‘操.你祖宗’。不是我说,我就喜欢别人操.我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