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远去南诏和亲的苏清芜住在怡宁宫,这里距离冷宫不远,曾是王皇后被废时的居所,也是皇后被废三月后病逝的地方,自此以后,怡宁宫永远地平静下来,再无宫人居住。
苏清芜当然是被“请”进怡宁宫的。
太监来到观音禅寺颁布的诏令,诏令的最后一句:“不日与滇国世子骠离一同离京。”
苏清芜当时脑子里“嗡”了一声,她一直没有回话,本想拖着,等谢蕴破了面皮案再想办法,谁知,皇帝的诏令这么快就颁下来了。
她在犹豫,等太监走了,是不是去找谢蕴商量一下。
又思忖这时去找他会不会连累他。
等考虑清楚了,不愿意,她大可一走了之,从此隐姓埋名、浪迹江湖,待风头过去,再悄悄联系谢蕴也不迟。
而老皇帝的女儿多不胜数,随便抓一个不受待见的真货就可以顶上去。
苏清芜觉得做人要诚实,这是基本原则,既然要公主上,就得来个货真价实的公主嘛。
只是窕姑姑......她偏头看向跪在身侧的中年妇人,谢蕴为她洗清冤屈后,窕娘也来到观音禅寺,与她一同生活,两人相依为命。
自己一个人跑路容易,但窕姑姑若留下,会不会受到牵连,如果一起逃亡,将来若有闪失被擒,那可是杀头的欺君之罪......
太监颁完诏令,看向苏清芜,意思是让她接诏。
苏清芜动也不动地跪在雪地上,低垂着脑袋。
围观的百姓、观音禅寺的僧众纷纷跪倒在地,山呼“万岁”,齐声称赞皇帝圣明。
奇怪,本尊的她非但不觉得这是什么幸事,反而感到被人卖了还在替别人数钱。
苏清芜抚额,苦笑。
罢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说了一句“谢恩”便霍然起身,从颁旨太监手中接过圣旨,正想跟颁旨太监寒暄两句,套个近乎后再细问后面的安排。
谁知那太监手一挥,身后随行的金吾卫就围了上来。
太监冲她拱手行礼,既已颁旨,苏清芜现在可是公主,“陛下吩咐,安排福佑公主即刻入宫。”
“入宫?”苏清芜皱眉,“即刻?为何那么急?我还要收拾行李。”
太监阴恻恻的冷笑:“何须公主亲自动手?那些东西侍卫们一并运进宫。”
收拾行李不过是借口罢了,她随身那点小家当,连一辆马车都没装满。
老皇帝真是成精了,肯定料到她会跑路,苏清芜恨得牙痒,如此说来,将来想要拍拍屁股走人也并非易事......
“进宫了......圣人封活菩萨为公主了!”
从观音禅寺到大明宫这一路上,街道两旁聚了许多收到消息、前来争睹苏清芜风采的百姓。
坐在马车里的窕娘也觉得面上有光,趴在窗口探头探脑,不时跟认识不认识的路人招手,还要忙着接住百姓从窗口掷入的水果瓜菜,笑得合不拢嘴。
苏清芜心里有些急,“姑姑,谢蕴如果知道了,找不到我怎么办?”
“那个谢司直就知道死人,我看还是世子好,现在你已经是公主,只有诸侯王爵才配得上你,滇国世子不错,冬至节祭天那日,我见过那些滇人,当中最高大、最英武的就是世子了,哇......真是英雄少年,仪表堂堂,刚好跟你相配。”
苏清芜呵呵一笑,“那些滇人个头矮小,矮子里面拔将军,若论英俊潇洒,当然得是谢哥哥。”
情人眼里出西施,窕娘眼珠子一转,又道:“你嫁过去可是王妃,夫人老爷泉下有知,一定会高兴的。”
苏清芜斜靠在车座上,翘着长腿,哼哼着说,“他们高不高兴我不晓得,我只晓得,我半点都高兴不起来。”
“只要不是谢蕴那家伙,他们都高兴......”窕娘冷不丁地伸手过来,把她翘得高高的腿拍下去,训诫道:“坐有坐相,你现在可是公主,不是那些个平头百姓,可以随心所欲的,随时都要注意礼仪。”
苏清芜冷笑,“如果不守礼仪能把我这公主封号给废了,我还可以更过分,对,怎么过分怎么来,哈哈,就这么着。”
窕娘慌忙将车帘放下。
马车驶入大明宫,外面骤然安静下来,静得只听到马蹄踏在青石板上的嘚嘚声。
窕娘又撩开车帘,举目瞻仰一番,在一阵“哇”“啊”的赞叹声后,终于坐了回来,默了默,这才道:“小姐如果还活着,也会跟我一样,希望你嫁给世子。那个谢蕴,整天神神叨叨的,不是个过日子的人。”
还好皇帝没有召见窕娘。
窕娘虽只是母亲的陪嫁丫鬟,可于苏清芜来说,如同母亲再世,她未能在母亲生前尽孝,心里一直希望为窕娘养老送终。
苏清芜只觉胸口闷闷的,半个字都说不出来,许久,轻轻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