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次日19:21:23，顾一被坚持不懈的电话铃声闹醒，匆匆洗漱一番，赶往兴欣网吧。看她这一副刚睡醒的模样，陈果不由得猜测了一番这家伙是不是偷偷游戏了。　　“没有！”顾一表现得非常坦然。　　“真的吗？”陈果的眼神写满了怀疑一切、否定一切的精神。　　“没有，不信你查我等级。”顾一说。　　　　陈果从善如流。风吹屁屁凉经过一夜的升级、掉级循环，至今仍只有可怜的20级——这还是最后一次刚升满20级就没再跑出布尔斯的结果——见到这个等级，陈果放心了，毕竟只要她熬夜游戏，怎么说也得往上爬个一级吧？　　　　“很好，”陈果表扬她，顺便提点一下网吧里的反面教材：“绝对不要变得像叶修那家伙一样把游戏当饭吃。”　　叼着根烟坐在一边的叶修闻言放下烟，望向这边。　　“怎么？”陈果睨他。　　“老板，我得纠正你一下。”叶修严肃道：“你最爱的职业选手苏沐橙就是把游戏当饭吃的。”　　陈果再次被新网管噎得胃疼，怒火蹭蹭上冒，吼：“苏沐橙是职业选手！全明星！跟你能一样吗？”　　叶修说：“我曾经也是职业选手，比苏沐橙还厉害的那种。”　　陈果忍不住迈前一步，啼笑皆非：“你怎么不说你是叶秋呢？”　　叶修回忆了一下：“我记得我好想告诉过你我的真实身份？”　　　　陈果无语了，想起这家伙刚来的那一天好像的确曾说过他的叶秋。但堂堂叶秋大神啊！荣耀教科书！就算退役了至于来她这小网吧打工吗？她这又不是藏着秘笈让主角得以杀回江湖的悬崖底下？　　这家伙，撒谎都不打草稿，牛皮吹得太过了。　　　　冒充叶秋大神，还不止一次，这小子的胆子也忒大了吧？　　谁给他的勇气，梁静〇吗？　　　　陈果非常鄙视。　　　　“他是叶秋？”被叶修成功把仇恨拽过去的顾一开口。她依稀记得自己仿佛看过这人的PK视频，很厉害的一个玩家啊！就是人物形象不够帅。　　“你信？”陈果问。　　“信。”顾一点头。　　陈果：“……为什么？”　　顾一说得头头是道：“你看，他也姓叶，也是双字名，也会打游戏……”　　陈果&叶修：“……”　　“当然，最重要的是，”顾一抬起头，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眨了眨：“你看‘叶’这个姓不太常见是吧？”　　　　老板娘指挥：“那个谁你去把屏幕弄好，比赛快开始了。”　　叶修忙应下：“好我这就去！”　　　　顾一：“……”　　这么精彩的推理都没人相信，世风日下啊世风日下。　　　　网吧众人摆好屏幕，众人随意坐好，一同观赏这一轮嘉世VS三零一度的比赛。看到正精彩的地方，突然“啪”的一声，网吧陷入黑暗。　　网吧众禁不住骂娘。　　高/潮骤然被截断，众人心中仿佛一个个铁片刮过玻璃，阵阵说不上来的难受。一时间，网吧客人们纷纷朝外涌，场面非常混乱。好不容易等人潮散完，就剩下他们四个，陈果闷闷一挥手，打发顾一回家睡觉去。　　　　凌晨至中午被人虐杀15次，顾一看在对方是个脸残的份上并不生气，却也多少有点郁闷。故，她并不急着回酒店重上荣耀，反而慢悠悠瞎晃，晃至某个火锅店进去吃了顿一人火锅，才优哉游哉出门朝酒店方向走。　　　　今夜，H市没再落雪。微风徐徐，冷，却并不刮骨深寒。更深露重，路灯氤氲，顾一两手插兜，随着一个个路灯投下的幽光，一路踩着自己的影子前行。　　　　已是深夜，路上空空荡荡。满街月色遍洒，星光闪烁，只她独自一人。顾一也不觉得害怕，反而不时抬头盼盼浅黄皎月，垂目看看深灰孤影，很是怡然自得。路过一个深深小巷，巷中传来阵铁链绞行的声音，她不禁驻足看去。　　　　巷子幽深，暗影重重。　　只巷口两米外一盏路灯，寂寂投下冷光，光方至巷口，正欲向内爬深，却仿佛怕了这青石板上的泥藓，犹豫着裹足不前。　　　　刺啦。刺啦。什么渐近，声音愈大。　　　　顾一瞪大眼，一眨不眨。　　　　“刷”的一下，一辆山地车轮子超速翻滚着驶出，前轮狠狠怼上无辜路人，将顾一“砰”的一声撞出老远。　　　　顾一呆滞。　　　　轮子跟身体亲密接触的一瞬，仿佛一颗炸/弹急速爆开，弹片弹射着冲入大脑，又根根传递至神经，疼得她整个人一僵。尚未反应过来，她就跟着物理定律飞远，脸向下降落，关键时刻她从兜里抽出手往地下一顶，才避免了脸着地的悲剧。　　好像压到了什么东西，腿猛的一疼。　　撑地的一刹那，仿佛扭到了骨头，胳膊一软，顾一不由趴下。　　最终，还是下巴磕地了。　　　　粗糙的沙砾摩擦着脸，顾一瞪眼看着一片黑的马路牙子，懵逼。　　　　……发生了什么？她好像被人撞成了抛物线？　　　　正满心胡思乱想着，胳膊上传来大力，有人拽着她的胳膊把人强行拉起，接着一个惊慌失措的声音传来：“你没事吧？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声音急急，略有尖声，显然也是吓坏了。　　顾一艰难地侧过头，看向肇事凶手——这是个模样介于少年跟青年间的家伙，模样不赖，此刻脸色惨白惨白。　　　　“你……”　　顾一一张嘴，感觉吃了满嘴的砂子进去，不由呸了一下，才继续艰涩道：“轻点……不然没被你撞死也被掐死了……”　　这孩子，估计是吓得够呛，这会儿拉着顾一的手可谓是用出了吃奶般的力气，揪得她都怀疑是不是想掐死她好逃逸了。　　　　肇事者闻言，赶紧松手。　　　　顾一本就是呈趴下姿势，被他扭着胳膊从背上强行以“小燕飞”的姿态拽起的，这下他一松手，整个人不得不遵循重力规则，再次趴下。　　下巴跟鼻尖再次狠狠磕上地面，甚至比第一次还惨。　　……鼻子不会撞塌了吧？　　顾一想着，心酸得眼泪禁不住想要掉下来。　　　　肇事者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连忙又伸出手，把人以正常姿势扶起来。顾一伸直了腿坐在地上，只觉腿疼得仿佛全身血液都在奔涌而去。她垂目一看，一阵无语。　　她也真够倒霉，落地的地方有不知哪个缺德货扔的半个破碎啤酒瓶，缺口正好磕在伤口上，直直划破牛仔裤，拉出条创口，这会儿正汩汩朝外冒血呢！　　　　肇事者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也被唬了一跳。赶紧从兜里不知哪个角落摸出张纸巾，按在伤口上，不过一秒，洁白的纸巾就被染成一片红领巾般的鲜红。　　“这、这……”肇事者语无伦次。　　“你要不要先帮我打个120？”顾一问。　　“好好好。”肇事者一连应声，掏出手机，拨了三次才拨对号码，他明显对H市不太熟悉，颠三倒四说了半天才描述清楚事发地点。放下手机，小青年回头看向顾一，神色间全是惶惶。　　　　适应了最初的疼之后，顾一反而淡定了。她看眼前的哥们一副天塌了的样子，居然还有心情安慰别人：“你别怕。”　　肇事者恍恍惚惚……为什么是她在安慰我？　　“我死不了。”顾一冷静分析未来局势：“不过要是一会儿救护车堵车导致我失血过多昏过去的话，你记得再打一遍120催催他们。”　　啊，凌晨十二点也会堵车吗？　　肇事者接着晕乎乎……不对，重点是她为什么可以这么淡定地说自己有可能昏迷？到底我们俩谁是被撞的那一个？　　　　事实证明，凌晨的确不会堵车。不过短短五分钟，救护车就呼啸飞奔而来，救护人员将顾一抬上担架，肇事者跟着爬上车，他那辆伤了一个无辜姑娘的腿的作案工具被随便扔在路边，不知会被哪个不畏鲜血的路人拾荒而去。　　　　救护车滴嘟声中，飞驰至医院。顾一被人抬入急诊室，当值的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医生，本来正打着瞌睡，一看血肉模糊赶紧冲来，再细看舒了口气，甚至还表扬顾一摔得很恰当：“你这个伤口很整齐啊，降低了缝合难度。”　　顾一一惊：“要缝合？”　　老医生：“是啊，这么大个口子创可贴帮不了你。”　　“那……”顾一小心提出要求：“我能上午再缝吗？”　　老医生纳闷：“为什么？”　　顾一斟酌着用词：“上午的时候，整形科会有医生在吧？”　　老医生一愣，继而反应过来，这家伙是绕着弯子质疑他的缝合技术啊！这能忍吗？他气得够呛，问：“你要失血过多而亡吗？”　　顾一想了想：“挂上血袋的话也许我能坚持到今天早上八点？”　　老医生&救护人员：“…………”　　　　良久。良久。　　　　老医生怒了，但秉着医者父母心的精神，他憋下怒意不对可怜的病人撒火，把一腔不痛快都转移给病人家属之肇事小青年。一梗脖子一瞪眼，老医生斥责：“你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交钱！”　　　　肇事青年迈开腿，委屈巴巴地去了。不多时，待他交钱归来，老医生已帮顾一做好基础消毒，在救护人员的帮助下把她推入手术室，让她屈腿在手术台上坐好，将伤口充分暴露在无影灯下。　　　　“让他进来。”老医生门口瞥了眼，让人给小青年套上无菌服，放他进入手术室圣地。　　“把你手举起来，放这儿。”他指挥着。　　小青年听话照做。　　“你把手放他手上。”老医生接着指挥。　　顾一不明所以，但还是把手搁在了凶手手上。这医生难道知道事情始末？这是滥用职权让他们俩握手言和？她寻思。　　　　老医生接过助手递来的麻醉针，针头粗长，寒光一闪，他举着针，正经道：“一会儿你要是疼了就掐他的手，别绷腿上的肌肉。”　　顾一：“……好。”　　小青年：“……哈？？”　　他这一双手打比赛可是几十万上下啊！掐坏了谁负责！？　　　　比生命还宝贵的双手即将被摧残，懵圈了一晚上的小青年这会儿也终于清醒过来，正待出声反对，针头刺下，顾一指甲用力。　　“啊啊啊啊啊——”　　无数个“不行”在舌尖扭了圈，变成一串惨叫。　　　　凄厉叫声仿佛临死前的挣扎，吓得顾一跟医生都是一愣一愣的。医生当然不知道顾一为了报一撞之仇，正用尽洪荒之力使劲，只当这小娃子太娇贵，不经掐。看着挺帅的一小伙子，怎么这么不经用！医生鄙视他。　　麻药打完，即将开始缝合，医生怀着对患者家属的蔑视，交代患者：“你要是紧张了就接着掐，别绷腿啊！”　　　　“没问题。”顾一答应得非常爽快。　　　　一场缝合在凄凄惨惨戚戚的惨叫中度过。医生从业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这么能叫的患者家属。门外路过的一个护士问急救人员：“你们拉回来一个男伤患？小男孩吧？这么能叫唤！”　　急救人员也不确定了：“……好像是个女的？”　　护士嘲笑他：“你是不是加班太久精神恍惚了？男女都分不清？”　　对啊！这惨叫分明是个男的嘛！　　急救人员反思自己。　　　　终于，缝合完毕，地狱般的折磨结束了。顾一松开手，小青年捂着自己宝贵的右手嘶嘶抽冷气。　　　　医生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杰作，为自己能在这么艰苦的外界条件下完成出色工作的实例感到振奋，他禁不住自夸：“十针！缝得多么完美！我果然不枉当年在整形科的宝贵经历！”　　顾一闻言，忙低头朝腿上看去。刚刚只顾着怎么用力掐死肇事凶手了，压根没关注缝得怎么样。眼下垂目一看，腿上一道黑色一字，黑青粗线弯弯曲曲，仿佛一条丑得很有风格的蜈蚣。　　　　顾一陷入沉思。　　　　现在的整形科都堕落到这个地步了吗？渴望通过医学改变自己命运的男男女女们到底还有没有明天？　　　　一旁助手问：“您还在整形科干过啊？”　　老医生说：“对啊，实习的时候不是都要各科室轮值的嘛！”　　　　顾一：“………………”　　她，心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