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浪人之家驿站的传送点前,莺丸只觉得越来越不适,他对鹤丸说道:“莫名的我又开始头痛……难道是因为离开本丸的缘故。” 见到身边同僚面带痛楚神情,鹤丸关切的问道:“怎么?又和上次一样?我已问过小狐丸,他说和阿路基一旦做不可描述的事儿,你就会头痛,难不成他俩现在偷偷跑去开房了?” 莺丸瞪了他一眼,“我这么辛苦,你倒还有心情开起玩笑……真不知小狐丸带你出来干嘛。” “他带我出来就是为了预防万一,比如现在这情况,有我陪你不好么……传送点现在空着了,赶快回去才是要紧。” 等上一批传送的客人离开后,两人走进驿站的传送点,这里的外观看起来如同复古电梯,是一个做旧风格的金属密闭空间,完全不像本丸的那个,更具有酷炫的高科技感。 “只需一分钟……你坚持住。” 眼看莺丸的脸色越来越苍白,鹤丸心情也变得焦急,顿时觉得自己责任重大,上回两人溜进管理中心窃取资料时,他的心理状态也是如此。这可是莺丸,阿路基非常喜欢的人……要是他在自己手里出了什么差错,真的承担不了这后果,当初和小狐丸打赌那事已够让她失望的了,他现在最不愿就是她对自己再产生什么看法。 鹤丸的手紧紧扶着莺丸的胳臂,希望给他力量与安慰,传送开始……密闭空间发出嗡嗡的机械声,并开始摇摇晃晃。 “我觉得……好恶心,难以形容这滋味,情愿挨的是皮肉伤,也不愿受这无形的折磨。”莺丸捂着嘴,好像随时都会呕吐。 “唉……其实我很想说你活该,很想吐槽你,但看你现在这样子,还是算了……我曾劝你不要对她太认真,可那时其实为时已晚……就算你后来再想从这段感情中退出,她也不会放过你,现在你俩终于都骑虎难下,我说什么也不再有用。” 看着眼前这莺发男人,额头上已渗出密密汗珠,鹤丸心里十分纠结……难受到这个地步么?只是因为被她喜欢,就会落到这种下场?因为爱情,他深知自古至今有人会为之失去理智,甚至去伤人杀人……所以一直克制自己的情感,不愿引火上身,得不到的东西他绝不纠结,会马上放弃。 只是没想到本该人际关系简单的本丸,居然发生如此灰暗的事件。当初他和小狐丸刚来之时,这里多么轻松惬意,他真的不希望本丸变成这样,不希望同僚为了这种事情受苦。 “是……你说的对,我已无法脱身,不仅仅是因为这该死的刻印。”莺丸忽然喃喃说道,看起来……却是欲言又止。 见他如此反应,鹤丸马上意识到清晨随口一说的玩笑话,也许已成为事实……莺丸和阿路基之间确实发生了什么,这位对自己私生活一向三缄其口的鸟太刀,能说到这个地步,已是最大限度的暗示。 此时再也没有心情调侃,鹤丸只是牢牢的抓着他的手……希望这漫长的一分钟早些过去。 终于回到本丸,两人急匆匆来了婶婶的房间。就像重新回到水里的鱼一般,莺丸大口换气,头痛的感觉慢慢开始消退,感觉就像重新活了过来……这不适的症状确实和他离开这里有关。 稍做休息,他发现大包平这时也来到此处。 “你干嘛,不是让你别来吗?你见了我就要哭哭啼啼。”隔着拉门,莺丸对他说道。 大包平站在门外,一向意气风发的他,见了自己兄弟,表情的确变得伤感,“好久没来看你,心里非常惦记。最近过的如何?你的事……怎样了?” “还不是老样子……”莺丸黯然说道,“算了,你进来,等会阿路基和小狐丸回来会告诉我是否有办法解决,你也在这听着……省的整日六神无主,为我担心。” 看到这红发大块头走了进来,鹤丸也冲着他打了个招呼,并与他寒暄逗乐,见大包平的注意力被鹤丸的笑话吸引,莺丸悄悄走去卫生间并将门锁上。 尽管已不再像在传送点时那样头痛欲裂,但恶心的感觉却一直隐隐存在,扶着洗脸池,他干呕了数声……很显然,他连早饭都没吃,哪有东西可吐。 然而……带着一股铁锈味的物质忽然从喉咙里涌出,他轻轻啐了一记,一滩红色的液体落在雪白的瓷面上。 莺丸诧异的看着那摊不明物质,这是……我吐的这是血?外出不过一个多小时,就有这种可怕的后果?难怪小狐丸说有不安的预感……这是刻印对我擅自离开的惩罚?他不禁想起被小狐丸施法时,婶婶吐的那一大口血……看起来真是恐怖之极,弄的像杀人现场一样,这法术如此诡异,动辄害人吐血是什么意思。 拧开水龙,他悄悄将那摊血渍冲掉,莺丸忽然觉得十分疲惫困倦,用冷水洗了脸,也不能驱散这忽然袭来的睡意。 “我觉得很累,想睡觉……等会阿路基他们回来,你们记得把我叫醒。” 对鹤丸与大包平这样嘱咐后,他便一头倒在榻榻米上,瞬间失去了意识…… 不,他立刻发现,身体极度需要睡眠并不是为了疏解这疲惫感,而是为了做梦……为了马上进入那似真似幻的境地。 莺丸发现自己来到一处美丽肃穆的高大砖墙建筑门外……这是人类的教堂?用于接近神明的地方? 推开那扇沉重的木门,他走了进去,这空旷高耸的教堂,并没有信徒在内祈祷,只有一排排无人的座椅,和前方的圣母像……在高台之上,圣母像前,站了一个穿着及膝白裙,头戴白纱的年轻女孩,她背对着自己……虽然只看到她的背影,但莺丸知道那是谁。 听到动静,她转过身来,见到自己心爱的人,盈盈的笑着跑了过来,扑在他的怀里……他们温情的接吻,莺丸闭上眼睛,沉醉在这与她亲昵的暧昧气氛中。 再次睁眼之时,他发觉四周的场景又忽的改变,这次竟到了自己在本丸的住处……在他自己的床上,他不着衣物,俯在她身上,而她也裸着身……纯白的连衣裙已被褪去,凌乱的丢在床下,她痴心的望着他……就像昨晚两人欢爱时一般。 莺丸当然知道这一切并非真实,他早就有此能力在梦中辨识到自己身处幻境,经过Shirani那一番解释,他更意识到梦对自己特殊的意义,只不过……刚刚庆幸从没做过春梦,这下竟要来真的了?虽说在梦中与她相好,也是美事一桩,可一想到日后还要记录下所有细节寄给Shirani,就觉得十分倒胃口。 “太爷爷,我好爱你……”她柔声说。 “我知道。”莺丸忍俊不禁,你已对我说过一次……在梦中又要提醒我一遍么。 “所以……我想生你的孩子。”她又说,“让我们来造一个宝宝吧。” 什么? “你打算生你太爷爷的孩子?辈分可乱的厉害了。我即是我孩子的曾祖爷爷,也是他的父亲,而你即是他的母亲,又是他的曾祖母,不觉得荒谬?” 这是什么奇怪的梦境?彼此赤[马赛克]裸相拥,她还说了那样挑逗的言语……他竟有心思想出这种无聊笑话? “我是认真的……有了孩子,我的父亲才会放过我,不然他总有一天要逼着我与不爱的男人成亲。”她眨巴着眼睛,反应十分真实……只不过,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莺丸知道她的父亲,婶婶曾对他提起过……是个相当阔绰的中年人,但可从未说过什么生孩子的事。 “我可是付丧神,是一把刀的化身,政府不允许我们拥有后代……所以我不可能与你这个人类生孩子的。”莺丸急忙解释道,“而且我像是个能做好爸爸的人么?我没什么责任心,连猫都养不好……” 她皱着眉头,娇嗔的埋怨,“不管能不能有,先试试看行不?你不同意的话,我马上找小狐丸生孩子去!他一定求之不得,非常愿意帮忙!” 这……叫什么混话?莺丸连连摇头苦笑,抱着你赤[马赛克]裸柔软的身体,我都硬了……无论如何,我不允许你现在逃掉,找小狐丸生什么孩子去,所以…… 就在他开始吻他,对她动手动脚之际,忽然感到有人猛力推自己的肩膀。 “喂!睡懒觉的,起床了!” 整个人一激灵,莺丸猛的睁开眼睛。眼前鹤丸大大的笑颜逐渐贴近……他急忙坐起来推开那家伙,不愿他的鼻息喷到自己脸上,和同僚的友情是一回事,这种男人间的暧昧举动是另一回事,他可受不了。 想到刚才梦中的场景……莺丸悄悄的看了自己两腿之间,还好,虽然做了那样的梦,但身体并没有产生不合适的反应,不然在这众人面前支帐篷,岂不是尴尬之极。 “他们已回来,我撤了……犯不着想我,隔几天我再来看你。”说着,鹤丸对莺丸挤挤眼睛,便和众人说了再见离去。 “谁会想你……自作多情。”莺丸嫌弃的说道,瞟了一眼四周,发现婶婶和小狐丸确实已经在这,两人面色平静,让人琢磨不透带回来的究竟是不是好消息…… 此时莺丸注意到,自己的本体刀又被放回了刀架上,而且这次更为夸张,里里外外贴了好几张符。 他指着那把刀不快的问:“这是什么意思?又不让我碰了吗?我又做错了什么要被这样惩罚?” 语气中多少有些闪烁其词,婶婶回答道:“说来话长……要保护你,就必须把本体再次上锁,不是为了惩罚,只是为了安全着想。” “鹤丸告诉我,你回来的时候极度不适……所以你也该发现,哪怕你携带这把刀就可自由活动,但时间久了刻印会对你造成伤害。其实……” 见她情绪有些低落,莺丸心中只有不好的预感,他问道:“其实什么?” “其实刚刚趁你睡觉时,我检查了你的本体,发现……已和原来不一样。我尝试了用灵力修复,甚至拿去给铁匠手入,都完全无用……那把刀上已出现瑕疵,并非原来完美的状态。” 心猛的一沉,莺丸喃喃道:“怎么会……” 婶婶打开手机相册给莺丸看:“呐,我把瑕疵的地方拍了照片……你自己看看怎么回事。” 只看了那些照片一眼,莺丸就说道:“这些瑕疵……百年前曾被大修过,因我本体的年代实在古老,当时锻冶的技术还没有现在这样精湛,古刀剑多少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既然已被修复,就算本体再遭破坏,缺损的地方也会在新的位置,又怎能和原来一模一样,分毫不差……仿佛是可以操控时空的魔法,将这把刀硬是回复到了几百年前的状态。” “无论如何,你再不能碰本体,以免刻印污染它……”此时小狐丸插嘴道,“这把刀是你恢复正常的唯一希望。” “唯一希望?什么意思?” 莺丸觉得此话听起来十分不对劲,这两人又背着自己搞什么……为何现在不着手解决问题,只空谈什么“希望”? 他再也坐不住了,猛的站了起来,“你是说现在还没有解决办法?所以才让我继续抱以希望?!连砂汰都救不了我?!” 从未见过莺丸如此混合了惊诧与痛楚的表情,婶婶内心充满了负罪感……她就知道会这样,她就知道他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也很正常,换谁能受的了?将心比心,若是莫名其妙被一个号称爱自己的人囚禁,此生彻底失去自由,她也接受不了。 前半个月,莺丸还算有个盼头,总觉得事情会有转机,可现在婶婶和小狐丸去见了创造这法术的始作俑者,连砂汰都给出了否定的答案………还有什么能给他坚持下去的信心? 满腔怒火与失望无处宣泄,他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这两人……从没发现自己居然可以恨一个人恨到这种地步。 “莺丸,我——” 还没等到小狐丸说完,他就愤怒的打断了对方,“不要对我解释任何事,我不想听,闭嘴!” 婶婶走到莺丸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但他只是赌气的重重甩开了她,连看都不愿看她一眼,十几个小时前他们还亲密无间,爱的难解难分,现在竟又变成这样……她知道,仅仅拥有主人的爱……已不能满足他,他已尝试了自由的滋味,现在再将这自由夺去,简直像夺去他的生命一般。 “不仅仅是砂汰……连你母亲Shirani,她这次都会帮你,莺丸,你可以对我生气,可以恨我,但真的……这件事并没有完全走入死胡同,你还是有希望恢复自由之身……” “是,我现在唯一拥有的东西也只有那虚无缥缈的希望,谢谢你告诉我这一点。”莺丸回过头来看着她,眼中只有怨愤。 “我当然生气,当然恨你!还有你!”说着,他又指了小狐丸站着的方向,“你们两个……简直就像社会新闻里的罪犯!小狐丸,不知你是否知道这样的事,有一个男人,时常把女人骗来家里奸杀,你知道那些女受害者如何被骗么,竟然是那男人的妻子将她们诱拐而来……你就是这种人!就和那强[马赛克]奸犯的妻子一样,纯粹的无耻帮凶!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事你们要这样对我?她对我的独占欲完全丧失理智,你是知道的……她已有了你,还要去爱我,这种爱能正常到哪去?但你不但不阻止她,竟还帮她……若她再看上别人,你准备怎么做,把他们也关起来?你们真的变态又疯狂,我不知自己造了什么孽,遇上你这样的主人还有你这样的同僚!若我可以再次选择……真不想来到这本丸!” 见到自己兄弟激愤之下又说出这忤逆的话,一直沉默不语的大包平急忙走来,一把抓住莺丸的肩膀,“够了!别说了!你这些话除了伤害他们任何作用都没有……阿路基和小狐丸确实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可他们现在不是在补救吗?不是在帮你吗?你这样敌对,只会伤他们的心。” “大包平,没事,你让他说,只要他能觉得好受些,我被他骂骂也无妨。” 伤心的望着莺丸,婶婶心如死灰,连一句反驳的话也不想说……抱怨别的也罢,为何说我对你的爱不正常?小狐丸曾指责你,说你对我的爱是错的,当时你那么伤心,可现在你为何要用这种话来伤害我?我的爱再不正常,你不是也接受了么……你敢说你从没觉得幸福过?没有觉得被我爱上是一件那么好的事? 一想到两人的爱情竟被他这样诋毁,她忍不住又落泪……人在生气时脱口而出的话,通常都是平时想说而碍于某些原因无法说的真相,她知道这一点。 见到婶婶哭泣,小狐丸按捺不住说道:“莺丸,你有什么不开心冲着我来,不要再埋怨她,她得知暂时无法解决你的问题后,也很不是滋味,为了救你还求你母亲帮忙,Shirari是怎样的人,你应该比谁都清楚……不然你以为她会主动相助么。” “这可是你说的。”莺丸重重的推开大包平,走到小狐丸面前,他冷酷的看着眼前这高大的白发男子,“在我们三人纠葛中,因我多少有些自觉理亏,从未对你的刁难认真过,一直隐忍,或者一笑置之,而你从来都是扮演欺负我的角色,对我不依不饶,你到底以为自己是谁?有什么立场排挤我?她又不是你的结发妻子,就算移情别恋,不要你了又如何?男女朋友分分合合不是很正常?真没遇见过像你这样霸道的,你的女朋友别人不能喜欢?在这件事上我一直让着你,甚至想过主动退出,你都毫无自觉,我若是认真和你抢她,你以为自己有多少机会?现在我不会再忍……你要做绅士要保护她,好,我成全你,我现在不爽到了极点,就冲着你来。” 说着,莺丸从衣袋掏出一包烟来,大鸣大放的点上,“你不让我在这里抽烟,我就偏要抽。” “小狐丸,你真的蠢……你对我做了这种事,除了泄那一时之愤其实对你没有任何好处。你现在碰都不能碰她,而我对她做任何事都可以。你口口声声与她有夫妻之实,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以为我是没这功能还是怎样,以后只要她敢独自来这房间,我就对她为所欲为。要是找不到解决的办法,你就是等她到老死,她也不会再让你得到她,因为她就是那么爱我,就是要保护我……她硬接了你那个愚蠢的法术,已经损伤了自己的阳寿你知不知道!她为了我连死都不怕……你羡慕不来的,一辈子后悔去吧。” 婶婶难以置信的望着莺丸,那双冰冷的淡绿眼眸……他生气到这种地步?她知道,他一向很有雅量,哪怕小狐丸对他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说了那么多故意惹他的话,甚至在得知自己无法走出这房间的当天,莺丸也从没认真的生气,只是为了个人的利益得失,他很少会有情绪波动,为了亲眷同伴和主人,他才会生气才会据理力争。如果不是对他们失望到了极点,他绝无可能为了自己这样反击,对同伴说出这伤人透顶的话。昨晚他想到对不起小狐丸,甚至都会伤心的落泪……他明明不是这种恶毒的人啊。 太爷爷,什么对你来说才最重要,我现在知道那不是我,如果我是你最重要的唯一,你不会绝情到这个地步,因为我一直陪在你身边,对你的爱从没有改变……是你无拘无束,天高任鸟飞的权利?难怪你总想着离开本丸,总觉得别处的生活更美好……对你最重要的,是自由吗? 我早该意识到,你曾说就算是人渣,你也有结识他的权利,不希望我干涉你的选择,为了你的自由意志……你连我都可放弃。 对小狐丸挑衅到这个地步,他都毫无反应,只是漠然看着地面……莺丸忽然觉得索然无味,就像在击打一具完全没有还手之力的尸体。他本以为对方会反击,至少说几句话呛回来,没料到他全部默默承受……而且他并没有在苦苦忍耐,而是彻底接受了对他的所有言语攻击。莫名觉得在这大个子狐狸身上一定发生过一件不得了的事,才导致他的性格忽上忽下,时而暴虐时而温顺。 嘛,就算如此……这一切都与我无关,我已自身难保,已懒得再去关心你这给我带来大麻烦的同僚。我不会像以往那样总是优先考虑他人的心情,去想着帮你。小狐丸,说不定在未来的某一天,我就会绝望的发疯甚至想死,我变的疯傻之后,你又可以和她继续甜蜜二人世界,再没有人来抢你的主上,所以……你今天就让我骂一顿出气又如何。 “你们走吧,这里有大包平就够了,我情愿看大包平的哭丧脸,也不想看到你们两人站在我面前,越看越生气。”莺丸冷冰冰的说道,“小狐丸,还怵在这干嘛?你再不带她走,我马上就当着你的面脱她的衣服,我不是你,只知道嘴炮吓唬人……当初你我私斗是我先惹的事你忘了?我脾气如何,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怎么带我来这,你不回去么?” 和小狐丸一起并排坐在莺丸原来住的那个偏僻屋子的沙发上,婶婶问道。 离开后,小狐丸就拉着她来到这地方……一路上两人都相对无言,彼此都清楚对方心情有多差。 “因为这是本丸现在唯一没人的地方……我只想清静,回去就会碰上鹤丸,实在不想面对他的聒噪。”他低声说。 本以为他会对自己抱怨莺丸那大段混账言论,但他并没这么做,只是沉默……如果不是婶婶主动惹他说话,他大概还能一直沉默下去。 “对不起……”看着他闷闷不乐,她也只有对他说抱歉……莺丸对他说的话字字诛心,他绝无可能不往心里去。 “无需道歉,上午你给我别徽章时,说有话对我说……我就猜到是怎样的事,你们……” 见小狐丸欲言又止,婶婶马上答道:“是,我和他做了……就在昨晚,我……很抱歉。” “是我主动的……你不要去恨他,其实他也觉得很对不起你,甚至……”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直至难以耳闻。 没料到,小狐丸的神色未见明显波动,“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他说的对,男女朋友分分合合本就很正常,你喜欢他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所以莺丸就算再怎么夸张的对我描述你们的□□,我也无动于衷……你能对我主动坦白,没有再去想着欺瞒我,我就应该满足,因为我不是没有心理准备,我很清楚,他就算再怎么与你交往,也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错事,而我对他做的事是不可饶恕的……我欠他的更多。” 虽然这么说,但小狐丸那双深红的眼眸里分明满溢了痛苦,自己爱着的女人当面对他承认这种事……谁能受的了?不忍直视他的双眼,她只有低下头去。 “只是……莺丸说的那件事,我好介意,你上回受伤,他说你折损了阳寿,是怎么回事?为何你从来也没对我提过?”见她回避自己的视线,小狐丸扶着婶婶的肩膀,让她面对自己。 “上次硬接了你的法术,导致我的心脏又旧疾复发,因为我有灵力,算是审神者的直觉使然……莫名觉得自己活不了多久,就告诉了他。毕竟,某种意义上说我是为了保护他才这么做,让他知道也是应该。” 她对他微笑,虽然不知道能否让他宽心,但至少笑比哭好,“没什么大不了的,人固有一死,死的早些迟些……对你们可以永生的付丧神来说,又有什么区别,早些死掉,我还可以留下一具美丽的遗体,不让你们见到我老丑的样子哩。没告诉你只是怕你无法接受,终日自责,你千万不要这样。” 然而……只一瞬间,眼前这白发男人的眼眶就泛红,泪水在他眼眶里打着转,“我……我怎可能不自责,我现在恨自己恨不得去一死了之,上次看到你在我眼前呕血倒下,我就吓的魂飞魄散,后来见你恢复的似乎不错,才不再介意……没想到你还是被那法术重伤,留下后患,这世上没有人伤你伤的比我更深,我已再无颜面说自己是最爱你的人。” 轻轻扶摸他的脸,想让他一直上延的嘴角重新恢复到那美丽的弧度,可是却怎么都做不到……她看着小狐丸心痛到无以复加的脸,害怕他再也无法展露笑容,她也好想哭……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如果她不坚强,他又怎能做到。 “你是……你一直是最爱我的人,无需怀疑自己。今日听到莺丸在绝望中说出的那些话,我已心如明镜,他一直希望我和他互相将对方视作最重要的唯一,也一直说爱我,但并非如此……也许连他自己都还没意识到,对他而言最重要的……并不是我,却另有其事。”婶婶黯然说道,“你伤我是无心之举,他说那些话伤我却是有意为之……我对你们爱我的心,自有衡量。” 小狐丸想起姜女士曾对自己说的话……重要的不是你是否最爱她,而是她是否最爱你,不禁苦笑,就算你认为我是这世界上最爱你的人,又有何用……你还是喜欢他超过我。 “今日你还和砂汰聊到某个话题,关于我是否飘花……这又是怎么回事?她脱口而出,我听的十分莫名,她背着我和你说了什么?” 心中一惊,婶婶并没想到他竟连砂汰的无心之语都记得如此清楚……这件事她从来也不想叫小狐丸知道,因为,他若是知道的话…… 只是,她已决意做一个诚实的人,不对他隐瞒任何事情,既然他问,就要告诉他实情,哪怕她已能预料到他得知后的反应……一旦知道那个秘密,他绝不会开心的离开此地。 “第一次去砂汰的餐厅,她就悄悄告诉我,只要与你恋爱,便不能主动和你提分手,哪怕是开玩笑耍脾气的都不行,一旦这么做,你会觉得自己被抛弃,内心世界会严重受创,有可能产生心理问题……导致不再飘花。” 听到这解释,小狐丸脸上的表情在一瞬间凝固……他就像一尊美丽的雕像,呆立于此……不知过了多久,才回过神来。 他微微的笑了……心痛到极点的时候,竟能笑的出来也是怪异,只不过,他笑的同时……也在哭,晶莹的泪珠沾在他纤长的睫毛上,再从他的侧脸滑落,他哭的样子就和电影中那些完美到不真实的落泪镜头一般,只是默默的流泪,既不会嚎啕也不会露出丑态……这世上竟真的有人连哭也那么漂亮,婶婶几乎看呆了,不像她自己,每次都涕泪横流,还被莺丸嘲笑哭相难看。 她伸手去擦拭他脸上的眼泪,从昨晚到现在,是她人生中度过的最灰暗的十几个小时……她居然把她最爱的两个男人都惹的流泪,口口声声希望他们开心,希望他们都爱自己,事实证明……根本就做不到。 “别碰我……别试图说任何话安慰我。”小狐丸别过脸去,他痛苦到声音都在发抖,“怪不得你就算那么爱他,为了他收下那个茶园,为了他连命都可以不要,也一直不愿对我放手……你毕竟还是个好人,对我们一直都很关心照顾,然而,你我已没有男女之情,因为你早就移情别恋。你只是不忍伤害我,为了我所谓的心理健康,才继续装作很爱我的样子。我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大傻瓜,我的确很蠢,竟没有想到这一点……你若还爱我,你的心一定会全部放在我身上,怎么可能分给别人,就像我对你一样,一心一意,百分之两百的忠诚,根本不可能喜欢上别人。” “小狐丸……不是像你说的这样,我发誓,我对你一直有爱情,哪怕砂汰不对我说那样的话,我也不可能和你分手……我毕竟不是你,你也毕竟不是我,不要随意揣测我的心。” 尝试做出亲近他的举动,她想抱抱他,可小狐丸……此刻他已完全丧失了与她亲昵的兴趣,哪怕是并排坐着也让他觉得难以忍受,他默默站了起来。 “你就是对我发一百个誓也不再有用,我早对你说过……已不信任你,不要再说爱我,我不想听。我本以为你对我已经算得上诚实,没想到你还是在这种关键问题上一直骗我。” 尽管已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但他还是不停流泪,哭的像个孩子一般,“既然你没办法去做那件事的话……由我主动总是可以的,这样我该不会还没法飘花了吧。其实……也无需再搞什么仪式,郑重其事的说那句话,就像我那次赌气与你闹别扭一样,有什么意义?我们的感情早就名存实亡,说不说那两个字又有什么区别……” “主上……我真的累了,和你交往这些时日,痛苦已多过了快乐……一想到莺丸现在的处境是由我而起,我就充满负罪感,一个头两个大,再加上……就像他所说,如果这刻印到你死为止都无法化解,那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让我碰你,因为你要保护他,所以……我觉得我们的关系也就到此为止了,就这样……你和他好好过下去,莺丸现在十分脆弱,他越是表现的凶狠无理,我就知道他内心有多绝望……所以不管他怎么胡说八道,甚至把我比作强[马赛克]奸犯的帮凶,我也不会恨他,你多陪陪他吧。” “我马上回去……你不要跟过来。” 说完,小狐丸大步离开了此地,连头也没回,只将婶婶一人留在这空旷的房间之中。 独自坐在沙发上,婶婶忽然想起上次……小狐丸说要分手之时,也是自顾自的跑开,将她一个人留在那房间里。 她一向很怕独自一人呆着,喜欢热闹,喜欢被人爱着被包围着的感觉,她曾对清光说过,只要一个人无所事事的呆着超过五分钟,就想要发疯……可现在,她却心如死水,连这可怕寂寞的入侵,都没有察觉到。 虽然难受胸闷,但她也哭不出来……女人的眼泪是武器,她每次一哭,他们都会来安慰,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甚至……莺丸还为她惹事打架,她喜欢这种感觉,被爱被关注被保护的感觉,现在呢,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她没有撒娇的对象,哭给谁看? 小狐丸说他累了,可她何曾不是?她也累到了极点,整天指挥他们做任务练级训练干这些枯燥的活儿,有时候开着手机督战的界面,看着看着都能睡着,还为了他们终日操心,不但关注他们的现在,连他们的未来也一直在她的考虑当中……可现在她只想撂挑子不干,做什么审神者,花了这么大的心力,也做的一塌糊涂,各种闯祸,投入了那么多心血与爱的莺丸和小狐丸,这两个人居然同时都不待见她。搞成这幅德行,过段日子陆奥守要是回来,见到他心爱的本丸沦落如此,还不知要怎样暴跳如雷,肯定要拿她是问。 她叹了口气,看了看莺丸这空荡荡的旧居……因长期无人居住,到处是灰尘。 不忍看到他的居所变得乱糟糟脏兮兮,她竟开始打扫卫生,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找点事做还不至于胡思乱想。 做完清洁之后,她又将莺丸的冰箱衣橱储物柜什么检查了一遍,有些平野没带走的食品早已过期,她将其全部丢弃;储物柜里遗留的生活用品,她找了一些收纳袋装着,打算下回给他带过去;衣橱里的衣物,也大多被平野带走……只剩下上回给他买的西装,还挂在此处,她摸了摸那手感舒适的面料……决定还是将其放在这里,带过去干嘛?他又不能出门,穿给谁看? 在衣橱的角落,她还找到一个纸袋,打开一看……是那块手表,买这东西的钱虽说远远换不了莺丸口中复古优雅的“银魅”,可换她自己那辆“揽胜”都绰绰有余,却被他塞在这种积灰的地方,也是够够的,为何他不戴?是爱惜怕损坏吗?坏了又如何……只要是有价的物品,坏了再买便是,但那把本体刀莫名损坏,连修也修不好才叫我放心不下。 将手表也丢进收纳袋中,她终于完成了在这里的所有工作。 已是疲惫不堪,她打开手机上审神者专用的APP,传送回自己的家中……她要给自己放一天假,要暂时将本丸的这些恼人的轶事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