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发现莺丸找回了记忆的那一刻起,陆奥守觉得已大难临头。 那家伙恢复了往日的脾性,眼神、表情、说话的腔调、走路的姿态……已和过去一模一样,甚至比以往更加老练,经历了这些事,生与死,自由与困境,失而复得的记忆,他变得更成熟,更叫人难以琢磨。 “勛小姐,她是我的勛小姐……” 面对小狐丸,莺丸喃喃道,不能相信自己竟然忘了她的名字,而小狐丸……也用一种无法言喻的眼神望着他。 是么……你还是觉得她是属于你的么……你的勛小姐…… 刹那间,小狐丸意识到,这个活的比谁都自我的男人,已不再需要他的保护和帮助,他……瞬间又成为了竞争对手,让自己的人生充满了波澜的元凶。两人的关系又走到了一个尴尬的转折点,他将如何看我?只是把我看做他寻找自我的期间所发生的一段插曲,还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帮手? 然而,令他意料不到的是,莺丸面带愧色的笑了笑,他说道:“对不起……小狐丸,我刚刚失言了,她不是我个人的所有物……不能一想起过去的事,就马上转变为要将她据为己有的心态,我已做了太多对不起你的事,不该再对你抱有竞争意识。” 这下变成白发的男子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他竟是真的这样说了?当着这么些同伴的面,在找回了记忆的那一刻,就直接了当的对我表示了悔恨之情? 你变了……是因为在三途河上走了一遭?还是因为这段失忆的经历? “谢谢你的茶……”将那破旧搪瓷茶杯,递给了一脸错愕的陆师傅,莺丸对他感激的笑了笑,“别倒了啊,等会我还要喝,现在有一件事我必须去处理。” 在说到“处理”那两个字的时候,他的视线转到了陆奥守的身上。 被那般冰冷的眼神注视,陆奥守打了一个大大的寒战,是的,他已经知道,自己大难临头。 莺丸快步走到他面前,一把扯住了陆奥守的衣领,他压低声音说道:“你这混蛋,你竟还敢在我眼前出现?!新年那天,你对她胡说八道些什么?现在可好,你的每一句胡言乱语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我已能自由行动,你偏偏还要在我面前晃悠……为何你刚才不逃跑?怵在那儿是等着被我抓么,你说我怎么能绕的了你?!当时我就想宰了你!你忘了吗!” 陆奥守吓的脸色煞白……喝茶老头,这杀气腾腾的嘴脸……该不会是玩儿真的吧?真的要咱的命?然而,一想到当初他为了那祸水小女人和狐狸打的昏天黑地,这种事他不是没可能干的出来。幸亏大家都没把本体带在身边,不然真的死定了……他早就拿那把刀往咱身上招呼了…… 站在一旁不明所以的陆师傅,见莺丸和陆奥守忽然死磕的架势,急忙放下茶杯,就来拉架,他抓着莺丸的手,诚恳的劝道:“你……是莺丸?怎么突然对这位小哥发起脾气?兄弟之间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得动武?打架最伤和气,千万不可冲动。” 悻悻的瞪了陆奥守一眼,莺丸不情不愿的放下了对方,他冷冷的说道:“今天若不是陆师傅帮你求情,这件事我不会就这么算了……无论我和阿路基是什么关系,都不允许有人在我面前对她那般侮蔑,竟还敢用那种字眼说她,你这不是连带我一起骂进去……我看你真的是纯找死。” 陆奥守嘴角抽搐了一记,这喝茶老头脑筋转的还真快……的确如此,若婶婶被他骂做那个B字母开头的字,那莺丸算什么?自在外界混了几个月,人类的粗话他也多少学了几句……总之,一旦搭配起来就是极其难听的脏话,心爱的女人挨骂不说,自己也连带被骂,怪不得莺丸发这么大脾气。 忽然,人群中有人乐的笑了出来,鹤丸冲着陆奥守指了指,说道:“对不住……我看陆奥守被吓的屁滚尿流,一张脸面如死灰,实在忍不住笑出声,莺丸,你演戏的功力越发精进了……把那笨蛋骗的一愣一愣的,他真的以为你要杀他……这种事居然也有人会相信。” 而此时,小狐丸也忍不住掩面,眼中却满是笑意,清光看着众人莞尔,终于意识到眼前这莫名的冲突只是莺丸的玩笑,也跟着笑了起来,而那位始作俑者虽说是一直板着脸,眼神凶狠,但到最后……他也笑了。 “陆奥守,你该感到荣幸才是,我恢复记忆后,第一个耍的人就是你。” 他一边对着陆奥守笑,一边又问陆师傅讨来了茶杯喝茶……见此情景,陆奥守终于长嘘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竟然都被吓出汗来。 “咱个老天……你以后能不能别再这么玩儿了?都快被你吓死了。”没好气的嘟囔着,陆奥守悻悻的走的离莺丸远些,就像害怕再次被他耍弄一样,“还有你!小狐丸!你也成了他的帮手,一路上就开始恐吓……说莺丸不会饶了咱,所以你说看了他那架势咱能不害怕么。” 喝完了茶,莺丸又对陆奥守说道:“虽说刚才是逗你玩儿,但我说的话你可别忘了……以后别再说那些话惹她生气,阿路基是个好人,你应该清楚的很……” 不情愿的嘟着嘴,陆奥守含混的应答了一声。 忽然,他又转头问道,语气竟是认真了:“就算因为她的选择死了一回,你也依然觉得她是好人?” 周围一下子变得安静,众人都未曾料到陆奥守竟敢哪壶不开提哪壶,又在对方面前勾起这些叫人开心不起来的往事……这家伙是要干嘛,真的想和莺丸打一架吗? 然而,莺发的男子只是淡淡一笑,看起来并没有生气,也没有被冒犯的意味:“是,我觉得她是好人,她对我做的一切都自有她的道理,我死了也是咎由自取,不关她的事。” 尽管大雪封山,行动不便,可到了晌午,竟出了太阳,山上的雪也开始融化,小狐丸一行人也准备离开这幽静的茶园。 五人和陆师傅说了再见,便开始下山,这次倒是没有互相比试,只是小心翼翼的前行,毕竟山上的土石沾了雪水变得泥泞不堪,一不小心就会滑倒,没人想把自己搞的一身污垢。 来到车前,这回清光准备彻底放手,让陆奥守练习,这两人一个坐了司机的位置,一个占了副驾,莺丸的专座又没法空出来,他只得坐回后排,和小狐丸挨在一起。 来的路上鹤丸吵吵闹闹,话说个没完,但回去时……他倒是戴上耳机,专心玩他的游戏。小狐丸见他这样,不由的觉得窝心……他深知鹤丸一向都是这种贴心的明白人,莺丸刚刚恢复记忆,自己有许多话想对他说,而他在一旁听着难免尴尬,还不如干脆装聋作哑玩游戏去。 见前排的清光和陆奥守也聊开车聊的热火朝天,注意力完全不在自己身上,小狐丸才放下心来……虽然心中千言万语,但……我,究竟该对他说些什么? 他瞥了一眼身边的男人……莺丸安静的坐着,似乎在发呆,右半边脸藏在长长的刘海之下,让人看不透他的表情,不,他不可能在发呆,刚刚找回记忆的他……心里一定百感交集,他也是不知该如何说出口,不知该对谁说。 察觉到对方在注视自己,莺丸也扭过头去看了小狐丸一眼,他戏谑的一笑,“少主,那些极品好茶,以后给我留一些好了,反正你也说,那里的一草一木都可自由支配,我喝你几斤茶叶,应该喝不穷你吧?” 小狐丸也轻笑一声:“都说了让你别叫我少主……” 我可不愿做什么少主,不愿收下属于你的东西,那本就是她强求的结果。 他沉默了一阵子,决定还是对眼前人坦白自己的所思所想:“莺丸,那茶园我还是交还给你吧……本就不是主上送我的礼物,我收了……老实说,心里一直别扭的很。” 连连摆手,莺丸坚决的说道:“想也别想,我不会要。” “为什么?” “你看看我这幅德行,是像能把茶园打理好的人么。”他的眼神一瞬间变得暗淡,“我做什么都是一塌糊涂,早认识到自己没用,随心所欲,又无甚责任感……这样的好地方到我手里就是糟蹋。我被她关着的时候……为了发泄抑郁,连她送给我的贵重手表都能随手送给三日月,她为了让我高兴,好不容易买来的茶杯,我脾气上来就顺手砸了,这种地方若是给了我,哪天我犯浑卖了甚至被人骗了去都有可能,当初政府的心理医生不是几句话就把我骗了么,总之我不是个靠得住的人,哪怕阿路基现在当着我的面说要给我,我也不会收。” 一想到当初婶婶曾半开玩笑的说过,莺丸收下茶园,以后也会卖了拿去吃喝嫖赌……小狐丸就不禁无言,没想到他自己竟然也有此自觉…… 莺丸又柔声说道:“小狐丸,这一个月我们朝夕相处,我对你比过去更添了解,你不像我……你是个真正的好人,靠得住的人,行事即稳妥又有计划,对同伴们照顾也周全仔细,虽说当初你也是个急性子,但一年下来你的确成长了,反观和泉守,还是那么毛毛糙糙。她让那位新选组的二当家做主管,倒还不如让你去做哩。总之,这样的好地方还是你收着比较好,我也放心……至少可保证我一直有茶喝。” 从未被莺丸这样褒奖过,白发的男人竟微微的脸红了一阵子,他低声说道:“我哪有你说的如此完美……我对你做了那么多恶,你却一直说我对你好,我本以为你记起往事,就不会再对我有如此高的评价,然而……你还是说我好,我……真没想到。” “喂,我在你眼中到底是什么人?谁好谁坏我不知道?”莺丸有些忿忿的说道,“就算我不堪大用,但这起码的分辨能力还是有的……而且我都和你说了,你对我做的那些恶,已是我上辈子的事,这辈子你是一直对我好的,那就足够。” 有那么一种冲动,小狐丸好想把自己被变态男人欺辱的事告诉莺丸,告诉他自己的确是个好人,只是因为这意想不到的原因,性格才逐渐变得扭曲…… 然而,话到嘴边,他就是难以启齿……这种事,叫他对一个男人说,哪怕是现在当做朋友相处的男人,也万万做不到,他也一直把鹤丸当做朋友,可这件事他也从未曾对这位室友提过,他就是……做不到。 做不到亲口说出那件令人羞愤的事。 就算是面对主上,也做不到。 于是,他只能转换话题,“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莺丸叹了口气,“我想……见她。” 然而,就像为了避嫌一般,他又急忙补充:“我见她不是为了让她回到我身边,再像过去那样两人厮守……我知道,她现在对我已不像以往那般上心,大概是因为我的死,我的失忆……刺激了她,但她这样一直对大家都不管不顾,总归不是好事……见她就是想告诉她,我已恢复记忆,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好了,希望她忘了那些伤心事,重回本丸。” 仿佛为了彻底打消对方的疑虑,莺丸又认真的说道:“你放心,我不会再和你抢她,真的。过去的事你也不要再为此记恨我,人总有糊涂的时候,就像你把魅魔带来本丸……就像我曾拿你不当回事,背着你和她交往,大家都改正这些错误,以后本丸总会越变越好,是吗?” 改正……错误?莺丸,这个一向自我意识极强的人……居然认为自己错了?小狐丸诧异的望着他……难以置信的问道:“你是认真的?” 莺丸点了点头……他脸上的表情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可她爱你啊……”白发的男子低声的喃喃道,“你和她分手,她又会伤心,我不想见到她为了你那样肝肠寸断,你不知道……当初她求我收下那个茶园,提到你的时候,那个表情……简直叫我心碎,我实在受不了她痛苦到如此地步。” “不会的。她现在能放的下我了……”莺丸好言安慰道,“你看,她现在完全不粘着我,也不想我,以往她就和我的小跟屁虫似的,现在变得就像陌生人……;见到龟甲贞宗的那天,我和她单独呆了一会儿……说出来不怕你生气,就算我主动去牵她的手,她也没有回应,完全对我没有表露出任何兴趣。虽然我不知道她现在忙些什么,那一定是能让她忘记我的事……” “现在是我和她分开的最好时机。”莺发的男子扭过头去,似乎不愿身边的同伴看到自己的表情,“所以……我就是想见见她,告诉她我没事,请她回来好好照顾本丸。就算看在我和她昔日情分上,我想她也不会真的不听我的劝解……然后,我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这次让她批准我离开本丸,她一定会答应,小狐丸,我不会再在那儿碍你的事,不会再干扰你们的感情,我是个言而有信的人,你应该知道……既然我给了你这样的承诺,就一定会做到。” “莺丸!”将手重重搭在他的肩膀上,小狐丸急切的说道,“为何你就是不信我的话……她根本舍弃不了你,我建议你别这么做,而且,你也……爱她,你这么做……不痛苦么?” 忧伤溢于言表,莺丸自嘲的说道:“我爱她又怎样,本丸人人都爱她!不信你去问和泉守,去问别的太刀短刀……你去问他们爱不爱她!她是我们的主人,去喜欢主人本就是我们刀的宿命,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给她带来什么,现在我比任何时候都了解自己……我不是个能让她幸福的人,只有远离她才是我能对她做的最好的事,就像我当初所做的选择一样,如果当时她就放我走,何来后面那些不堪回首的经历?” “至于她能不能舍弃我,你看着吧……等她见了我,一切就会见分晓。”莺丸低下头去,望着自己紧握到指节发白的双手,不再作声。 见他一副懊恼的模样,小狐丸也不再惹他说话,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稍作安慰。 莺丸……你变了。 你真的变了。 我再也想不到,你会这般与我交心,会主动选择退出……真的退出,而不是像那次与她与我赌气似的闹分手。 我本以为,你一旦想起往事,就会对她爱的一发不可收拾,就像主上曾说的,只要莺丸找回了记忆,他就会马上……像过去那样的爱我。她不愿你找回记忆,甚至不愿你记得她过去对你的好,把你当陌生人,是怕伤害你;而你要在这段关系中退出,也是不愿伤害她……你们真的很会为彼此着想,不惜牺牲自己的利益,不惜牺牲自己最珍视的感情。你们的爱……令我这个旁观者动容。 “莺丸……”小狐丸喃喃说道,“你变的让我认不出了。” 莺发的男人抬起头来,他回答道:“不,我从没变过。” “若说我有什么改变……就是我现在已拿你当我的朋友。过去你我只是点头之交,除了在工作上有些交集,说白了其实就像路人一般。我本就独善其身,对你丝毫不了解也不在意,所以抢你的女友,我毫无感觉,再加上你那时又对我态度蛮横……你越是对我凶悍,我就越是想报复性的抢她,让她离不开我。而现在……你对我如此诚挚,叫我怎么好意思再去伤害你。” “别再试图说服我。”莺丸黯然的说道,“我做的决定不会轻易改变,过去我想离开,现在我还是想离开……她强留我的后果,你也看到了,她不会再这么做的……否则她还会后悔。” 他……真是个固执的人,简直自我到可怕。小狐丸叹了口气,说道:“好……那我尊重你的决定。” 你能有这样的觉悟也好……当你得知她将要结婚的那一天,也许你可以很快的去接受这个事实,去把她遗忘,不像我,到现在依然耿耿于怀,时不时想着她是否已结交了人类的男友,是否已定好了婚期。 “所以,你打算先回本丸,还是有其他的想法?”小狐丸又问道。 莺丸无奈的摊手,“我也……不知道,她现在神龙见首不见尾,我都不知上哪儿见她去。” 敲了敲前排的座椅,小狐丸对陆奥守说道:“你能给主上打个电话吗,问问她现在在哪。” 和清光聊的正投机的初始刀,留意到身后的同伴,陆奥守答应了一声:“好,咱给她打个试试,老实说,自从她不来本丸,咱给她打过不少次,但她都不接呢……一定还在生咱的气,你们可不要抱太大希望。” 拿出手机拨通了婶婶的电话,陆奥守按了免提,果然……响了数声,也无人接听。连续打了几回,都是这个结果。 清光怀疑的问道:“你这家伙究竟怎么得罪了她?该不会把你拉黑名单了吧。” “谁知道。”陆奥守郁闷的回道,“再给咱们那总管打一个,看看她有没有回本丸去。” 这次,电话倒是很快被接听,陆奥守还是打开了免提,让所有人都能听的到说话。 “喂?你这蠢货找我干嘛?” “不干嘛,问问,阿路基回去了吗?” “算你打的巧,她刚刚来了一会儿!就一会儿,大家见到她好激动!但她四处逛逛,见没什么事又回去了……我都还没来得及告诉她你们四个去了外地,她就那么急急忙忙的溜了。” “唉……她还能来就好,谢谢你告诉咱这事儿,那就这样,先挂了。” 挂了电话,陆奥守问道:“怎样,你们要回去吗?说不定明天阿路基还会回来呢?” 此时,莺丸摇了摇头,他坚定的说:“不……我不想等,谁知道她什么时候来?也许明天,也许还要等上一周,两周,才能见她一面?我……要去找她,我要见她,现在就要。” 被几人讨论的氛围吸引了注意,鹤丸丢下游戏机,取下耳机,他隔着小狐丸对莺丸问道:“你是认真的?去找她?你知道怎么找么?别多事,我建议你还是回去得了。” “茫茫人海……就算我也想找她,都不知道上哪儿找去。”小狐丸黯然说道,不知为何……他忽然也变得很想见到婶婶,与她相处了近一年时间,除了在拘留所呆了那几天,他们还从没分开过这么久,他好想她,真的好想…… “说到这个……”陆奥守插话道,“咱倒是知道她家在哪儿,因为学车的时候就住那……而且,咱还有钥匙。”,说完,他将那串钥匙取了出来,在众人眼前晃悠了一记,哈哈一笑。 “哎哟……”鹤丸见了那串钥匙,夸张的叫道,“看不出来,你还被她金屋藏娇……老实交代,你俩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情,又让你住自己家,又送你车。” “说到这个,我应该也还记得她母亲……姜女士的家住哪儿。”并没理会鹤丸无聊的玩笑,小狐丸也思索着说道,“我记路能力一向很强,她也总得回家,不是自己的房子就是母亲的住处,我们就去那儿找她好了。” 尽管鹤丸有些疑虑,但拗不过小狐丸和莺丸,外加他对从未去过的婶婶的家也很有兴趣……四人就这么决定,暂时不回本丸,向市内出发直接找她去。 把地址告诉了清光,四人打算先去她自己家里找了试试看……毕竟那地方空置,不用面对她的家人,几个大男人,其中还包含她的两位“男友”,单独去见她的母亲,难免也是叫人觉得尴尬。 来到那栋高级公寓的社区,清光将车停了地下车库,对小狐丸说:“你们去吧……陆奥守把油卡给了我,刚好去附近加个油,要是她在,你们多半要说说话,若是加好油回来也没见你们下楼,我再上去。” 于是,让清光一人开车离开后,被陆奥守带着,四人走进了公寓大堂,再来到婶婶那华丽的公主闺阁似的的家,这里果然空着,一个人都没有……连她也不在这儿。 陆奥守看着目瞪口呆,连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的三人,说道:“你们看归看,这儿的东西可别乱碰,尤其是你,鹤丸,碰坏了她这次肯定不会放过咱,真要刀解了咱出气。” “……这地方真的难以形容。”鹤丸仔细打量着客厅里几个玻璃展示柜,“她是不是副业开玩具店,这么多漂亮的玩偶,我本以为自己算是喜爱收集这些玩意儿的人……岂不知在她面前小巫见大巫,难怪她看不上我那堆破烂哩,竟有这么多好东西,限量版的娃娃,古董熊仔。” 小狐丸也瞄了一眼玻璃柜里的收藏品,竟然发现……上次在浪人之家纪念品商店买来的,他自己和莺丸的娃娃吊坠徽章,也塞在这地方,不禁莞尔……我们,也成了你的收藏品么…… 对玩偶兴趣缺缺,莺丸来到这里的书房,好大的一整墙的书橱……从地面一直伸到天花板,拿最上层的书都得爬梯子。这些书她都读过么,时间都用来看书的话,怪不得遇见小狐丸之前没空交男朋友…… 他还看到好多标题有意思的小说,《流星蝴蝶剑》、《天涯明月刀》……她果然喜欢冷兵器,连小说都看了这么多标题里成双成对带刀剑的。莺丸本想把这些书拿出来看看,但一想到陆奥守的警告……还是作罢。 离开书房,他又来到一个类似制衣工作室的地方……陆奥守曾提过,婶婶是裁缝,竟真的是么?这里不像其他的房间那样整洁,地上有些碎布线头,一张很大的工作台上堆满了纸样和布料,以及各种裁缝的工具。还有一个人台,上面套了一件白色的连衣裙,莺丸仔细看了看,总觉得这件衣服好像在哪见过…… 只想了一会儿,他就记得了。 在他的梦中。 是那个旖旎的春梦……他在教堂见到了婶婶,她就身着这样一身及膝的白连衣裙,看起来那么美丽纯洁……自己的梦,果然可预知一些事情么?人类女子穿这样的白裙,身处教堂,究竟蕴藏了怎样的意味…… “咱住在这儿的时候,这件衣服还没完工哩。”陆奥守忽然从莺丸身后走来,他冷不丁的说道,“没想到这么快就做完……她天天不来本丸上班,难道窝在这里给自己做裙子?” “做的真好看……没想到主上这么能干,她是个弱女子,干不了重活儿,做些精细工作倒挺有天分。”小狐丸也凑了过来,他仔细看了看人台上的连衣裙,赞叹的说道,“我好想亲眼看到她穿上去是怎样……” 我已见过她穿的样子……在我的梦中,不仅见过,还把这件裙子亲手脱了下来,莺丸暗暗想到,然而……他绝无可能把这样的事说出去。 婶婶不在,四人稍稍坐了会,也只有离开,不可能在这地方无限制的等下去。 来到地下车库,清光刚刚加完油过来,于是也犯不着停车,径直的离开了此地。 “现在去婶婶的母亲家,对吗?”清光问道,“怎么走?小狐丸你可说你记得路啊。” 在市内的几条主干道兜兜转转……小狐丸果然一下子就认出了方向,他继续指点清光,很快就来到了婶婶当初带他们穿越之地……那个朴素的社区,普通的单元楼。 停车之后,清光对陆奥守说道:“天色已晚,我要回浪人之家去,虽然给你们当司机真的很开心,但从昨天到现在,已超过二十四小时没和极田联系,她可能会担心……就像婶婶对你们那般重要一样,现在我母亲就是我的主人,她对我也很重要,我想你们也会理解我的心情。” “没事,你回去吧。”陆奥守挥挥手,“你走之后,咱就是当仁不让的司机了,你放心,你也算是咱半个师傅哩,你教的那些窍门咱可都记下了。” “那就好。”清光笑的一脸满足,他拍拍陆奥守的肩膀,又对小狐丸说道:“你们几个办完事也尽早回本丸,没去三轮太郎那儿登记,一直这样在外面闲逛我多少还是不放心,这里不比那乡下的茶园,市内的便衣安保多着呢,万一被他们揪住岂不是又要倒霉。” “我知道了,谢谢。”小狐丸也对清光微笑说道,“你慢走,以后有机会再联系……车费不够的话你告诉我,回头我再补你。” “好啊!”清光一边走一边挥手,“虽说你们工资少的可怜,但我已知道你是财主,回去我就好好算你们的账,不够了一定问你要……” 来到婶婶的母亲家,站在那扇铁门前,小狐丸的心中七上八下,也不知姜女士在不在,万一不在……岂不是又要吃个闭门羹,当然最好的情况是,婶婶也在,与他们几个不期而遇,不知她脸上会有怎样的表情,会生气还是惊讶?也说不定……还会高兴。 轻轻敲了几下门……很快就有人来开门,正是姜女士。 尽管是个中年妇女,但她也算的上是同龄人里气质脱俗,容姿清丽的,身材也并未走样,当年也一定是个美女,不然怎会被婶婶那喜好猎艳的父亲看上……就算独自在家,她也打扮的十分齐整,化了淡妆,不是个生活态度随便的人。 不敢直视她的双眼,小狐丸低头小声说道:“姜女士,不好意思……贸然打扰了,勛小姐她在家吗?” “咦……这不是小狐丸么。”见了女儿口中的男友,姜女士不免诧异,从没想到他能摸到家里来,他们不是只在政府的秘密机关常年呆着么。 “她不在,今天去了外地。”姜女士说道。 然而……又觉得让小狐丸站在门口这么说话不大合适,便将门打开迎他们进来,“进屋吧,还有你后面那几个小伙子也一起。” 单独见了婶婶的母亲,四个刀男有一种大气也不敢出的感觉,尤其是鹤丸,上次在医院见到姜女士发脾气,就被吓个半死,现在尽管她叫他坐,还倒橙汁给他喝……他还是紧张兮兮,连手都不知放哪儿好。 “乖女她今天去了外地……也不知会不会回来吃饭,我做了这么多饭菜,还在傻等她,既然你们几个来,也不要嫌弃,就在这儿吃吧,都几点了,打她电话就是永远的占线。” 姜女士居然真的招待小狐丸他们几人坐下来吃晚饭,可四人面面相觑……谁吃的下去,哦对,除了陆奥守,这大胃王和姜女士客气了几句,竟毫不生疏的吧唧吧唧吃了起来……小狐丸看着他的吃相,只能对他这自来熟的性格表示真心的佩服。 草草的扒拉了一碗饭,小狐丸便放下了碗筷。看了鹤丸,也就随便吃了几口,莺丸就更是……摆在面前的饭碗好像连动都没动过,他连手都没碰过筷子。 姜女士看着眼前四人,竟笑了起来:“难得家里这么热闹,我觉得挺高兴的,可惜乖女不在……过去我时常想她能带个男朋友回来就好,结果那次你们几个突然出现在她房间,一下见了四个,我简直不知所措,后来才晓得原来小狐丸才是她男友。” 发现姜女士对自己笑的意味深长,小狐丸的心不由的揪紧……她肯定知道些什么,我们几个去了外地,这么巧,婶婶今天也去外地,她到底去干嘛,为何不告诉我? 用完饭后,见她作势要去收拾碗筷,小狐丸也急忙凑了过去:“我帮你。” “你很绅士,有帮助妇孺的心是好事,不过,大男人家家的,不要抢着干这些鸡毛蒜皮。”姜女士说道,“我女儿也是一样,她见不得系围裙的男人,既然她喜欢你,我也断然不会舍得叫你做家务。她就中意电影小说里那些高大英武的男子,最好再带点坏,风花雪月,会玩浪漫……不喜欢实惠过日子型的,年轻小姑娘都这样。” 听了姜女士的话,小狐丸不禁愣了一下,高大英武,我算的上吧……但风花雪月,这说的……绝不是我,根本就是旁边那不吃饭纯发呆的某人……坏坏的浪漫男人,唉。 “可是,叫我坐着,就看着你忙活,我过意不去。”小狐丸客气的说道,“要么我在这旁边陪你说话,你和我说说她最近的情况……她许久没去上班,我们几个实在挂念,才来找她呢。” 姜女士一边洗碗,一边小声说:“最近她的事我也不是很清楚……嗯……该怎么说呢……” 见她支支吾吾,小狐丸瞅了一眼莺丸,那家伙在婶婶的房间里正翻她的时装杂志看,注意力没放在自己这边,就低声说道:“其实,你不用瞒我……我知道她在相亲。” 身边的中年妇女洗碗的动作微微停顿了一下,又恢复如常,她叹了口气:“乖女倒真的信任你,这种事也不瞒着……是的,她的确在相亲,而且已经有了中意的对象,今天,她和那位先生一起去了他外地的老家,去见对方父母亲来着。” 小狐丸觉得自己的身体瞬间僵硬了几秒。 主上……我让你慢慢来,谨慎的挑选结婚对象,你却急不可耐的要闪婚,就这么想要孩子么,这么想要尽快的摆脱我,不再把精力放在我们身上?……你还到底爱不爱我,你一遍遍的对我说喜欢,可我已没有办法全然的相信你,你叫我……该如何是好。 “我曾问她为何突然想结婚,她只是闪烁其词,但也从来没提过,和你有矛盾闹分手之类的话,想来还是喜欢你的吧。”姜女士平静的说着,女儿交往多个男人,哪怕这样在外人看来十分难堪的事,竟也能被她说的如此轻描淡写,“我这个女儿主意大的很,她这些私事我管不了,她也不会让我管,反正我只能告诉你,她从没在我面前说不要你,不喜欢你了,也没说过要辞了那份工作,你放心了吗?” “这个……”被这一番话竟说的脸红,小狐丸嘟囔道,“我……我不是……” “什么不是。”姜女士白了他一眼,“既然你都知道她在相亲,那你今天偷偷摸摸到我这儿来不就是想套我的话,想知道我女儿对你的真实想法么,现在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该满意了吧?” 切了一盘苹果橙子,姜女士又给这四人端了过去,果然只有陆奥守吃的最开心,她见了他的吃相,不禁笑道:“你这小伙子倒不错,吃饭香的男人最可爱,你叫什么名字。” “陆奥守吉行。”黑色碎发的男子一边啃苹果一边笑着说道,婶婶也在咱面前说过这种话……说喜欢看咱吃饭,果然是有其母有其女。 “哦,我知道你。你是乖女的房客,在她那儿住过,她父亲也和我提过你,说你人不错。”姜女士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她又问了鹤丸,“你叫什么?长这么瘦,皮肤这么白,一看就是个不好好吃饭的。” 鹤丸害羞的一笑,“我叫鹤丸国永,我们在医院见过面……” “对,我记得你,谢谢你,乖女平时也有劳你照顾了。” 抓了抓满头银灰碎发,鹤丸心虚的扭过头去,还不知是谁照顾谁多些……我虽然也照顾过她,但也惹了不少事哩。 最后,姜女士望着莺丸那张表情难以琢磨的脸,问道:“小伙子,你叫什么?” “莺丸。”他简短的回答,竟没有一个多余的字。 “你没有姓么?”冥冥之中,又一个巧合。姜女士竟和婶婶问了当初同样的问题,“小狐丸虽然也没有姓,但乖女和我说过,因为他身份特殊,是神仙和凡人共同锻的刀,有两个爹……那你呢?” “我全名莺丸友成。”他干脆的回道,“只是我和我‘父亲’的关系谈不上有多好,所以不喜自我介绍的时候带上他的尊号,姓什么的……这种细节没有那么重要。” 此话一出口,身边三个刀男齐刷刷的望向他……自从来到本丸,莺丸在这方面就很内敛,从来不和别人提到自己“父亲”的事,为何今天忽然对姜女士说,也是奇怪。 就连莺丸本人,也不免感到讶异……为什么要对这从未交流过的中年女子,提到这些千年前的往事,连当初婶婶问他,他都打哈哈的带过,只说被人叫全名煞有介事,就像吵架一般。 “唉,想不到你们刀剑男士,也和我们人类一样,与父母有着纷争。”姜女士不愧是老江湖的中年妇女,一句话就轻飘飘的将对方这略显沉重的话题带到自己身上去,“乖女和她的父亲也是处的不好,你们大概也知道……她从小就是问题少女,和父亲相认后就更是闯祸胚子,想必她和你一定有不少共同语言……虽说你一直很安静,不怎么说话,但你能上我这儿来和小狐丸一起找她,想必也是对她关心的,我替她谢谢你。” 不置可否的笑笑,莺丸说道:“没什么好谢的……我倒要谢她才是,令千金一向对我这个下级照顾的很,我回报她也是应该。” 和四位刀男寒暄了一会儿,姜女士忽然说道:“要不这样如何,今天已经晚了,你们四个就在这儿住下,说不定乖女她半夜回来,看到你们一定心花怒放,你们也可见到她,岂不是两全其美。” 莺丸面露难色……这也太……然而,就在他准备说些推托之词之时,小狐丸竟抢了他的话头。 “好,我听你的,就住这儿,今天就打扰你了。” “乖女的房间空着,她的床你们可以睡,还有客房,也可住两人,这不就解决了?床单我马上给你们换新的,被子都干净的很,我时常清洗哩,再给你们拿些新的毛巾牙刷拖鞋,尽管使用,不必客气,乖女她一向拿你们当亲人照顾,哪怕她不在,换我照顾也是一样。” 姜女士倒是真心实意的客气,就这样开始忙里忙外起来,鹤丸和陆奥守也去帮她的忙,拿递东西。 莺丸见了,不禁嘴角抽搐,他对小狐丸悄声说道,“住在这儿你不觉得尴尬?……我简直食不下咽,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她的母亲一看就不好应付,站在她面前我觉得自己像被扒光了一样,她问什么我就傻乎乎的答什么,能生出那种女儿的人,怎可能不是个人物?也不知你怎么想的,居然答应她住在家里。” 小狐丸倒是莞尔一笑……怪不得姜女士一问你,你就一五一十说了与自己父亲不和,哪怕平时耍弄人的手法一套套,见了那样的中年妇女也怵,毕竟你也喜欢她女儿……毛脚女婿见丈母娘哪有不害怕的,顿时觉得心理十分平衡。 “我也是尴尬的……只是,比起住在这儿,难道你想回本丸?你可是信誓旦旦一定要见她……” “也是。”莺丸不免无奈的说道,“哪怕尴尬,我也不想回去……在这儿还有见到她的机会,说不定等会她就回来救我们于水火之中。” “是吧,就算为了避免尴尬,我们几个也可以去住旅馆,但还是呆在这儿,见到她的机会最大,不是么。” 等小狐丸他们几个用过浴室,姜女士也上床休息了之后,莺丸才一个人去洗漱……对此同伴们倒也没怎么多话,反正都已知道他的脾性,他这人就是怪,将就不得。 走进那个洗手间,莺丸一眼就看到了只有年轻女孩才会使用的那些沐浴用品……心里莫名的不是滋味,只是他未曾想到,当初他住在婶婶在本丸的房间,她见到他的这些私人用品居然也能发了一回花痴…… 这是他找回了所有记忆的第一个夜晚,一个人呆着,身边没人陪着说话,睹物思人,他忽然觉得自己好想她。 好想马上见到她。 失忆的时候,他也想她,但那时只是淡淡的想念,刀与主人之间的丝丝牵挂,而现在……他想她想的揪心,本以为没了刻印的束缚,不会再像过去那样的离不开她,但事实证明,他的心情居然还是一样。 她可以放下我了,而我呢?我还放不下她。 在这萦绕着她的气息的卫生间,莺丸心情郁闷的潦草的洗澡刷牙,再换上干净衣服……终于暂时不用穿那可怕的茶园工人装,小狐丸居然把他的内番运动服带上了。 他一边穿衣,一边想着那个白发的大个子……他真的好,真会照顾人,就这一点,他和婶婶的确相像,不愧是一对心思缜密的处女座小情侣,换做自己,只有被别人照顾的份,就算外出也想不到要带换洗衣服,丢三落四真的像个失智老人一样。 收拾完毕,推开洗手间的门,莺丸站在那门口,竟怔怔的不再迈步。 鹤丸和陆奥守睡到客房去了,此时小狐丸一定躺在婶婶床上……很显然,自己也要和他睡在一起,大家都默契的很,自觉的把她的床让给了他俩,她爱的两个“男朋友”。 一想到要和那男人挤一张床,莺丸就……难受的浑身起鸡皮疙瘩,他现在是很喜欢小狐丸,也不介意和他相处,但一起睡觉……说实在的,他情愿听一整晚陆奥守的呼噜声,也不愿意和小狐丸并排睡在婶婶的床上,尴尬至极。 翻下马桶盖,他就这样呆呆的在那坐着,都懒得动……晚饭没吃,肚子饿的咕咕叫,自己这是干嘛,为什么一有情绪就不吃饭,现在饿的受不了,他又能怪谁,难道现在出门买吃的?大家都睡了,谁给他开门? 要是有烟就好了…… 他忽然很想抽烟,可这哪来的烟,婶婶又说过自己的母亲是洁癖,在这弄的全是烟味也十分不妥。 就在莺丸呆坐着的时候……忽然,姜女士打开了自己卧室的门。 “你在这坐着干嘛?为什么不睡觉?”姜女士裹着个滑稽的厚睡衣,走到客厅里说道,“我从门缝里看见洗手间的灯一直亮着,还以为你们忘了关……” “肚子饿,睡不着。”他苦笑着说,这倒的确是句大实话。 “哎,那你为什么不吃晚饭……见你不动筷子,还以为你吃过了呢。”她走到厨房,打开冰箱看了一会儿,“有昨天包的菜肉大馄饨,你吃不吃,下一下很快的。” “好。”事到如今,硬撑也没意义……他干脆的表示了同意。 热腾腾的大馄饨放在面前的时候,莺丸觉得更饿了,他大口大口的开始吃,这是她自己做的?这种看似简单的食物居然如此美味…… 虽然莺丸知道自己的“母亲”是Shirani,但那抽烟的怪女人看起来就是个工作狂,还会在自己的“儿子”面前说黄色笑话,根本就和贤妻良母这四个字不搭界;反倒是姜女士,很会照顾人,还会做好吃的……给了他一种温柔母性的直观感觉。 做一个人真好……他不禁唏嘘的想着,从小被这样温柔的人照顾,不像我们付丧神,自有了意识开始,就已是成年人,哪怕短刀也是小孩的身体大人的心智,并没有过真正的童年时光。 姜女士也坐在餐桌旁,她很有兴味的看着莺丸沉默的吃饭,直到他吃完为止……虽说刚来的时候这个年轻男人十分矜持,但现在竟也能稍微放下那难以亲近的一面。 “抽烟吗?”她忽然问道,“茶就别喝了,晚上喝茶容易失眠。” 呆愣了几秒,莺丸皱着眉头望着眼前的中年妇女,他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抽烟喝茶?” 姜女士答非所问:“我女儿是不是喜欢你?” 并没有马上作答,莺丸只是继续怔怔的望着她……人类的中年妇女真的可怕,她从何得知我和她的关系?难道她曾对母亲提过? 不……不可能,她已经正式介绍过了小狐丸,再说我的事岂不是给自己找麻烦。 姜女士指了指莺丸外套上的刀纹图案,她说:“乖女上回住院的时候,我见她胸口有这样一个纹身,似乎有些区别,但大体上是一样,一只鸟,一朵花。” 莺丸想起自己复活后,婶婶便让他看自己的“纹身”,大概因为刻印失效的关系,那图案不再是刀纹的恐怖版本,而是变为了原有的模样……只要是个智商正常的人,知道女儿纹了代表了别的男人的图案,会产生这样的联想也很合乎情理。 “是的,她……算是喜欢我吧。”莺丸干脆的坦白,“不过……她许久没搭理我了,现在还喜不喜欢我,我已经不清楚。” 姜女士默默递给莺丸一盒烟,这是刚才她顺便从冰箱里拿出来的? “乖女从没对我直接的提过你,连你的名字都没在我面前说过,不过,当妈的总是能读懂女儿的心。她情绪好的时候,会对我聊到工作的事,她说过好几回,上班的地方有个人十分有趣,虽然长相是个年轻的美男子,但喝茶抽烟,还爱养猫,穿的老气横秋,就和退休老爷叔一样……今日再看到你衣服上的图案,我便明白了,我女儿若说一个人‘有趣’,那可是对他很高的评价。” 有趣……是么,她的确说过,我是有趣的灵魂。莺丸若有所思的一笑。 “香烟是乖女的,你抽吧,有点烟味等会儿我开窗通风就好。”她又说道。 “不用了……我已戒烟。”莺丸把烟推了回去,他并不想在可怕的中年妇女面前彻底放松,也不想在她面前像个退休老爷叔一样的抽烟。 “那随便你。”姜女士叹了口气,又问道:“你呢?你对我女儿是认真的吗?” 被这问题问的笑出声来,莺丸摊了摊手:“认真又如何,不认真又如何。”,反正我已不准备再介入她与小狐丸的感情,我的感受有那么重要么? “我觉得你没有小狐丸好。”没想到,姜女士竟这般直截了当的说道,“你给我的感觉是个很傲气很难掌控的人,没有小狐丸那么温柔体贴……乖女和你在一起会吃亏,但年轻姑娘就喜欢坏坏的浪漫的男子,小狐丸太温驯,他不是你的对手,我说的对吗?” 莺丸并没马上回答。 小狐丸太温驯……是,他99%的时候是温驯的,但那1%不温驯的瞬间就足以折断我的翅膀,你并不知道。 她和我在一起会吃亏?母性真是可怕……无论是我们刀剑的“母亲”,还是你,谈到自己的孩子都是无理性的包庇。我是伤害过她,但她也伤害过我……而且,我们的高下已分的太过明显,我……不是她的对手,因为她的选择,我都已死过一次,如果没有极守,我今天都不会坐在这里有机会与你说话,难道这还不足以说明一切? 滑稽的是,一旦拥有了这第三者的身份,人人见了我总想当然的认为我是一切坏事的始作俑者……也许大包平说的对,其实,我才是那个真正的大傻瓜,我明明是个好人,但我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你看,我和你说话,你都不理睬我,我下馄饨给你吃,给你香烟,你连句谢谢都不说,不是傲气是什么,小狐丸就不会这样,他很有礼貌。” 姜女士沉默半晌,又继续说道:“但是我不会干涉乖女的私生活,她喜欢你,我也没办法……我只问你,乖女在你心中是怎样的位置,你是像小狐丸那样,事事唯她马首是瞻,还是,对你而言,另有重要的人或事?” “当然,她不是我生命的全部。”莺丸继续坦白道,就像直接说出自己与父亲不和的真像一样……无论如何隐瞒这位中年妇女都能看穿自己,他也懒得再去编些有的没的理由。 “对你最重要的是什么?” “自由。” “能解释一下吗?” “就是……自由。自由选择的权利,我可以选择A,也可以选择B,相对的,我也自由的承担后果,你也知道,我是付丧神,比起人类,我更强悍,还有更长的生命,我有的是时间和机会允许我去犯错……总之,我想要体验一切,好的,不好的,都想体验……不喜欢别人帮我做决定,告诉我这是为了你好,所以你不能选择A或者不能去选择B。” 轻笑一声,姜女士说道:“怪不得乖女喜欢你……你这样不羁的灵魂,就像你胸口的小鸟一样,自由自在……对她可说是致命的吸引。“ “乖女也是个不喜束缚的人。她从小就自作主张惯了,做什么都很有主见,别的年轻女孩就算买一双袜子也要和小姐妹讨论选什么颜色好,而她从小做任何事都不和别人商量,她就是自己拿主意。” “只是……”姜女士的表情忽然变得严肃,“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绝对的自由,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自由?” 莺丸也愣住了……自由的定义,他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 “像动物那样,活的随性所欲,想吃就吃,想睡就睡,想交[马赛克]配就交[马赛克]配,不承担任何责任,不去思考活着的意义,这也是自由的一种,但是你想要这样的自由吗?莺丸?”姜女士直视他的眼睛,真切的问道,“我当然知道,你是一把刀,现在的人形,是政府设计的有灵力的克[马赛克]隆人……哪怕乖女没和我怎么具体解释你们的秘密,我也能自行查到你们的底细,但是,你难道不想活的更像一个人么?你不想成为真正的人?” “人……是会克制生物欲,从而达到自己真正目的的生物。这就是人比动物比任何生灵和物品高级的地方……这才是真正的自由,摆脱了低级的欲望,从而到达更高的境界,实现自己真正的心愿,你的心愿是什么?自由?是像个动物那样的自由,满足食欲性[马赛克]欲的优先级大过天,还是像个人那样的,获得真正的心灵上的自由?” 姜女士叹了口气,“我也是多嘴,和你说这些话不知道干嘛……只是希望你对她好些,我能猜得到,你在小狐丸和她的关系当中……多半是个搅局者。如果你真心喜欢她,你可别去玩弄她,我不可能让我的女儿被别人欺骗感情,若她某日对我哭诉你欺负了她,我可不会放过你。” 静静的坐了几分钟,姜女士便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休息,只剩下莺丸独自一人呆在客厅里。 阿路基……你有没发现,你与你的母亲也十分相像,对所爱之人的保护与照顾,那无限制的溺爱,简直就是如出一辙。 她喜欢小狐丸,不喜欢我,并且,她认为我在玩弄你的感情,所以才对我说了这些话。 尽管她这些话有着50%的无稽,但我也不得不承认,剩下的50%也有着一定的道理。 就好比,当初我的确只要自己高兴就好,才放任我对你的喜欢,放任我对你的情[马赛克]欲,所以对你主动追求。我结识了你喜欢上你,就想抱你想吻你……我就这么毫无顾忌的做了,丝毫不去考虑你已经有了男友,我介入你们的关系会造成多严重的后果,这举止不就和没有自控能力的动物一样?我竟还能为这种情感感到自豪…… 我终极的目标是什么?当然是希望你幸福,但我放任了自己动物性的一面所造成的后果如何?已无需我多说。 如果我学会克制,事情一定不会这样发展。 现在,我已清醒的认识到了自己所处的位置,已清醒的认识到了自己是怎样的人,我不能给你带来幸福,我只会伤害你,从我问你要了那个极守开始,我就在伤害你。我们在一起就是互相伤害,就像一场军备竞赛一样,比谁伤害谁更多,伤害谁更深。 能给你带来幸福的是小狐丸,不是我,我是个情绪上来就不管不顾的人,连你母亲都能看到这一点,我又怎么会不知道? 尽管我整天说要做别人的大哥,但我内心深知,在本丸这么多的“兄长”当中,我是最没有哥哥样子的人……一期也好髭切也好甚至明石,他们都会在你面前放低姿态,请你对弟弟多加关照,只有我,不但不会为大包平讨好,看着你给他下马威还在旁边添油加醋,还会觉得有意思。我是喜欢大包平,我还整天在别人面前提他搞的自己像个弟控的样子,其实我知道自己不靠谱到了极点……难怪他也不拿我这个大哥当回事。 我对你的爱有害……我只有远离你,你才会幸福。 终于,在纠结了几分钟之后,莺丸还是拆了那包烟,他关上卫生间的门,打开窗户,坐在马桶上安静的抽烟。 这是婶婶的烟……是她什么时候买的?反正不是最近,大概由于放置时间过久,味道已变得奇怪,很淡不说,薄荷的清凉也已转为一种非常诡异的苦味,让人难以形容。 但他还是如获至宝的抽了一根又一根,简直停不下来,难道因为失忆以后太久没抽的缘故? 直到头开始发晕,有恶心的感觉,他才停了下来,醉烟了么?他知道抽烟也会醉……但却从来没有试过这滋味。 为了不让烟味影响共眠的那位室友,他又认真刷了牙洗了脸,才关上洗手间的灯,来到婶婶的房间。 小狐丸已经睡着了……他知道这动物般男子的本事,头一挨上枕头就能睡着,且睡眠质量极佳,令人羡慕。 清晨在茶园的时候,莺丸见到了那只小鸟……找回了记忆之后,他现在即能飘花,又有了梦境的使者,重新开始做那些预知梦只是时间问题。 也许今晚就会做梦呢?谁知道。 站在床边愣了几分钟,他在研究要以怎样的姿势睡在小狐丸的身边。那家伙的脸对着床内侧,要是自己也以同样的姿势躺下,就是面对面的睡觉,彼此的鼻息都闻得到,老天……连被子都只有一条,他要和这家伙共用,尴尬……真的尴尬。 终于,把心一横,莺丸只脱了外套,穿着T恤和长裤就小心的躺到床上,掀开被子一看……这家伙居然只穿了条内裤!神呐,他也不怕半夜上厕所,被丈母娘看到自己半裸的样子……大概有着对自己身体的迷之自信吧,无所谓。 小狐丸的脸就在自己的眼前,看着男人的脸睡觉,哪怕是像他这样帅的,感觉也真的极其诡异,算了,莺丸还是决定背对着他。 忽然他十分后悔洗澡的时候用了婶婶的沐浴乳,若是那家伙闻到熟悉的味道,把我当成她就上手怎么办? 你这大个子狐狸,夜里可千万别占我的便宜,我可告诉你,老年人睡眠质量不好,一碰就醒,你的手刚放在我身上一秒钟,我就会马上醒来把你一脚踢下床去。 尼古丁带来的效力还没有散去,依然头晕恶心着,但睡意渐渐袭来,莺丸终于慢慢阖上双眼,陷入了自己光怪陆离,天马行空的久违了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