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宫里,司马凌安抚了受到惊吓的谢笪之,看望了昏迷不醒的淡风。夜色萧索,司马凌没有睡意,踱步在御辰宫方室,等待着影卫的消息。 “查到什么了。” “回陛下,刺客共一百二十名,经微臣验看,有一百零一人虎口处手茧深厚,应是自幼习武之人,余者十九人两手粗糙足肤皲裂,像是农夫。” “那宫里是谁传的消息。” “回陛下,您带谢昭容出宫的时候,御辰宫里有两个宫侍以送避子药的名义,去了咸福宫……” 咸福宫里住着的,是江暮霭和云微。 司马凌不确定江暮霭是否参与其中,但觉一直深藏不露的摄政王心腹云微,与此事脱不了干系。 想到摄政王,司马凌感到一阵齿寒:已经等不急了么。 两个宫侍被带到司马凌跟前,他们被严刑拷打,却不肯说出谁是幕后主使。只说自己是去咸福宫送避子药的,此事与咸福宫无关。 司马凌明白,他们越是不肯说,越是想保护什么人,就像那些宁死也不愿被活捉的刺客。如果不是宫禁森严,他们带不进毒物,恐怕此时也已自行了断。 司马凌目光凌厉:“幕后之人给了你们什么好处,让你们一个个死也要谋逆。” 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两名宫侍破口大骂:“昏君,你心狠手辣,残暴无道,人人得而诛之!别再废话,给我们一个痛快!” “朕是诛杀过不少人,但那都是国之蠹虫,乱臣贼子,你们到底是受了谁的蛊惑,竟说朕是昏君。” 一名宫侍不想再说,想要咬舌自尽,却早被影卫钳住了,求死不得。 司马凌盛怒不已:“朕不会让你们死得这么简单。” 第二天,司马凌坐在御花园风波亭中,亭前支着两口被火烧得通红的大瓮,亭外站满了各宫宫卿和一等宫侍。 除了谢笪之没能前来。太后怪罪他煽动皇帝离宫,震怒之下想要免去他一宫主位,降为贵人。但司马凌劝太后说他曾奋不顾身为自己挡箭,险些丧命,最后被太后罚了二十板子,禁足三个月。 司马凌伸手一指,两个被缚在地的宫侍被侍卫们架起,扔到瓮中。一直在大骂昏君的两个人,登时就被瓮中高温烫得撕心裂肺嚎叫不已。 瓮中不多时便传来令人作呕的臭味儿,更令人惊惧的是,瓮中人不停蜷缩,似乎还活着。 江暮霭强自镇定了半天,终于受不了晕了过去。饶是王奕安终日一副冰山嘴脸,脸上也露出了惊惧之色。沈铭则一直低头不敢看,他拿锦帕捂着鼻子,头上早已汗滴如雨。墨兰只忧心司马凌有没有受伤,仿佛眼前的两个大瓮不存在。冷竹则对眼前的一切愤恨不已,心里暗骂司马凌残暴无道。 只有云微一直镇定自若地站着,仿佛眼前瓮中的不是人,只是鸟兽鱼禽。 司马凌嫌恶地看了一眼吓晕了的江暮霭,江暮霭的侍从惶恐不已立马把他掐醒。 司马凌语气低沉而凌厉:“你们都看到了,串通逆贼就是这个下场,下次再让朕发现你们当中有细作,那就先做成人彘,再放入瓮中。” 当夜司马凌翻了江暮霭的牌子侍寝。 看到司马凌,江暮霭脑子里白天御花园的一幕挥之不去。他哆哆嗦嗦地给正在看折子的司马凌奉茶,司马凌一抬手,吓了他一跳,失手打翻在司马凌手上。 司马凌本就心情不佳,此时被烫到更是怒不可遏,一巴掌打在江暮霭脸上:“蠢货!” 江暮霭脸上火辣也不敢伸手捂脸,跪地叩头不止,涕泗横流:“陛下恕罪,陛下恕罪,求陛下不要杀臣侍……” 司马凌掐住他的脸,目光犀利:“朕为什么要杀你。” 江暮霭满脸是泪惊恐不已:“臣侍知道这两个宫侍是来咸福宫送药的,可臣侍什么都不知道啊!臣侍若知道他们是逆贼定不会让他们来送药……” 江暮霭胆小如鼠,和那些死士看起来根本不是一路人。 江家先祖是开国功勋,世袭罔替的亲王。又向来恪守本分,不然也不会荣盛至今。比之摄政王贪权之心路人皆知,江家确实不像会谋逆之臣。 司马凌缓了口气,松开掐住江暮霭的手:“滚回去。” “谢陛下不杀臣侍,谢陛下……”江暮霭喜极而泣,连连叩首。 “.…...朕有说要杀你么?” “没有,没有……” 江暮霭离开御辰宫的时候,如同逃出生天。他一路惶恐不安,刚出御辰宫门又被木桓迎面撞了上去。木桓被撞得衣衫不整,露出颈上一道勒痕和几道鞭伤。江暮霭看了更是惊惧,不顾仪态地跑了回去。 木桓弹了弹衣衫,看着江暮霭仓皇离去的背影,轻蔑地笑:“真是个没用的公子哥儿啊。” 江暮霭离去,溶月重新端来了绿头牌,司马凌目光落到了云微的牌子上。 云微膝行至司马凌跟前,伏地而拜。 司马凌端坐在龙榻之上,目光沉沉地看着云微,她伸手拿出一颗药丸:“吃了它。” 云微镇定地抬起头,毫无惧色地吃下了药丸。 司马凌冷冷地掐上他的下颌:“你就不怕有毒么,倒是跟你主子江暮霭很不一样。” 云微坦然一笑:“陛下说笑了,江昭仪和臣侍同为宫卿,臣侍的主子只有您一个。主子让臣侍吃什么药,臣侍就吃什么,不敢推辞。” 司马凌冷笑:“你死到临头了,还油嘴滑舌。” 云微面无惧色:“陛下是仁君,不会随意滥杀无辜。” 司马凌轻笑:“你聋了么,那些逆贼可都在骂朕昏君。朕今天就开了先例在宫里蒸了他们。” 云微悠悠地看着司马凌:“陛下,别人只看到您对逆贼狠厉无情,却没看到您渡自己真气为淡风续命。” 司马凌一把掐住云微的脖子:“这事你怎么知道的。” 云微任凭司马凌掐着自己,笑道:“陛下今天连掐臣侍的力气都快没了,想来是耗费了不少真气。陛下是个仁慈之君,又怎么会对忠心护主的淡风见死不救。” “呵呵呵呵”,司马凌大笑着松手,“仁慈?在朕手上诛杀过多少人你不会没听说过。” “陛下,您曾经听了一个卑贱少年的冤屈,就诛杀了几十个贪官污吏,这不是陛下不仁,而是这些人都该死”, 云微低头稽首,“那个少年投水寻死,是您不顾自己身上有伤把他救上了岸……还给了他活下去的希望。所以臣侍觉得陛下仁慈。” 司马凌愣了愣,她想起从前和云止一起骑马去城外河边玩耍,确实在河里救过一个寻死少年。 那少年满身伤疤奇丑无比,给司马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司马凌很是惊讶:“这事你怎么知道。” 云微抬起一张俊朗的笑脸:“因为那个少年曾经是臣侍的朋友,是他告诉臣侍的。” “哦,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他……已经死了。” “为什么,朕和云止那天劝了他很久,难道他后来又想不开了?” “没有,陛下,”云微神色黯然,“他后来爱上了一个很美的官家小姐,因为自己奇丑无比,自惭形秽。便求来换皮之术去改变容貌…… 那换皮需要九次,每一次都痛苦不已九死一生……他,死在了第九次换皮的时候。” 司马凌感慨:“……那个小姐知道么?” 云微抬头看着司马凌,眼角有些湿润:“那个官家小姐出身高贵,美貌无双,爱慕她的也都是高贵俊美的公子……她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个卑微丑陋的少年爱慕她,甚至直到少年死了,她都不知道他姓甚名谁。” 司马凌轻叹一声:“可惜了……” “陛下,”云微强忍着眼泪看着司马凌,“如果是您,您会喜欢上那个卑微丑陋的少年么?” 良久,司马凌沉默不语,这让云微心里有了答案,他低下头去,重重的磕在司马凌的脚边。 他知道,他想要吐露的真相只能永远地埋在心底。一滴泪再也忍不住流了下来,划过脸颊洒在冰凉的金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