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的石头,百年的岩,千年的树木,万年的冰。
苏烨一直觉得,盛玄怨是个极其不懂风情的人,当然,现在依旧保持着这个观点。
在他亲自目睹几年前,一个两个的小姑娘往盛玄怨怀里塞情书,到情书被一封封送回去,说其中字迹模糊、或词不达意、或胡编乱造等等等等。此后,哪怕盛玄怨顶着那一张天人般的脸,越发俊朗,也没有别家的姑娘再敢贸然打他的主意了。
说到底,盛玄怨不是不了解那一封封书信间的含义,他只是懒得去了解而已,用得罪人的法子送回去,还能少了纠缠,落个清闲。
所以,就算今日盛玄怨如此反常,苏烨也不会觉得他心里装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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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几日,琼亦都早起去往校场和师兄弟们习剑,趁着空暇打听离此地最近的守台地点。
青枫镇离苏氏本家近,因而氏守台布设的远,琼亦计算着路程,倘若只靠轻功飞去,那可能有体力去,没体力回,需要近一整日,倘若她乘车前去,需得花费一日半的功夫。
更何况她根本没有这么大段的空闲时间。
要是能御剑飞去,不出半日就能跑个往返。琼亦拿沾了墨的毛笔尖在纸上来回画着,连成了一条漆黑的线,她心道:可惜御剑飞行是破了境界的高阶修士才能做到的,我还差的远。
自古修士炼化真气,细分为八阶,从筑基起始,后以此为开体、凝气、驭物、化境、分神、天元和大乘。
“驭物”阶是其中的分水岭,也是外化真气,御剑飞行的开始。
作为分水岭,“驭物”此阶自然是极难达到的,也是一众修士望尘莫及的门扉。
其突破,不像高位升阶般的化茧成蝶,需要压上性命去赌,准确来说,能否破境至“驭物”,除了考验修为、道心,其本质更接近一种玄学。
有天赋又命好的修士,往往在十来岁能达到“驭物”阶,成为高阶修士;有天赋但命不好的,可能要往后延上个一二十年。
琼亦想,就连大师兄都还没升阶“驭物”,师父年轻时也是年过及冠才达到的,我干着急这个,也没有用。
细细想来,琼亦觉得不如写封信寄到守台去。
说干就干,她铺开了一张新的白纸,用镇尺压平整,边想边提笔写下了一封慷慨陈词的书信。
至于为什么没有去找苏烨说这件事,因为琼亦这人一直秉持着办事先靠己的原则,只要是自己能解决的事,并不想麻烦他人。
更何况之前安排宿房一事,已经麻烦过人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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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玄怨自打那一日清晨在南山边碰见琼亦后,再没见她来过这边。
他想过琼亦为什么不来,但没想过主动去问她。
本想随盛玄怨早起练剑凑个热闹的苏烨,连一个人影都没见到,更确信是自己乱想猜错了。
这日讲议课,一脸严肃的夫子在讲师案台上立了顶卧香炉,他举起手中的三支香,道:“今日课程,不再围绕老夫抛出的论点进行讲议,而是在这三炷香的时间内,诸位各抒己志,撰写文章。”
说罢,随在夫子身边的书童开始为每人分发筏纸。
琼亦望着自己面前的大白纸,托住了脑袋。
有没有搞错?
听说学府的考核是两月一考的,今日这算什么,随堂小测吗?
写文章倒不难,难的是在限时限题下写出好文章。
琼亦咬了咬笔杆子,只见身前个个弟子们都提笔开始着手写了。坐在她前边的盛玄怨也已经动笔,淡木色的长笔随着他半悬的手腕而动,下笔如风,唰唰的快,琼亦在他身后看得瞠目结舌,心道,不愧是盛玄怨,这才多久就想好怎么写了,可谓文思泉涌啊!
他高束着的黑发随着低头垂落下去几缕,光洁丝滑,宛如纤尘不染的浓墨短缎,随便一瞥就能见到他墨靛蓝衣领下白玉般的后颈,琼亦收回目光,想着夫子的要求,终于开始落笔写书。
琼亦的志向其实并不大。
她想弄清楚自己的身世,想和竺云萝还完债离开陆家,去江湖游历,惩恶扬善,除妖卫道。
仅仅是这样而已。
眼见第三支香终于燃尽,夫子命书童收了弟子们的筏纸,又布置了些功课,离开室内。
琼亦揉了揉发酸的手腕,伸了个懒腰,却见身前的盛玄怨极其罕见地转身向她搭话。
“陆……溪言,你近日在忙吗?”
琼亦将毛笔架在笔搁上,摇头道:“怎么了?你有事?”
“没。”盛玄怨沉默一阵。
琼亦想道:没事你来找我搭话,不是在找事呢。
不过对着他那张好看极了的脸,琼亦十分乐意继续聊下去,于是故意打趣道:“没事的话,你要和我说什么呀?”
盛玄怨哑着声不说话,琼亦能从他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一丝丝努力思索的劲头,竟莫名有几分趣意。
“你之前说,要来看看尾巴。”憋了好久之后,盛玄怨终于憋出了这样一句话。
“尾巴?”琼亦的嘴微张,疑惑成了小圆,“什么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