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为一直以来都是个话很多的人,可是送竺云萝回到棽水镇的那一日,一路上几乎没说什么话。
他只是时不时用手背揭面,深深吸气,尽量平复呼吸。
竺云萝咬紧了下唇,不敢再多看他一眼,只要看向他,他定会把心中的话全都说出来,她又会哭上一场,多狼狈啊。
赵为在竺云萝的篱笆小院外站了足足有半柱香的时间,最后别过头走了。
竺云萝隔着窗户看他走远,还是止不住地大哭了起来,哭到眼前发白发恍,呼吸困难,胸口一抽抽地止不住疼,枕头湿了一大片,就连梦中仍旧在喊他的名字。
她梦到赵为回来了,问她为什么要哭,然后笑着给她抹眼泪,打趣道,别哭别哭,再哭就变成红眼睛小兔了,我可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你开心呢。
竺云萝从梦中清醒后,又陷入伤痛,索性躺在床上用梦来欺骗自己,一连几日头也不梳,灶也不热,活生生饿脱了相。直到邻里给她捎来包裹,读到琼亦的亲笔信,她问她近来如何,有没有吃好睡好,说很想念她,竺云萝的眼泪不争气地洒在了信纸上,她支撑着身子煮了粥食,才开始慢慢从失情之中走出来。
她将屋里和赵为有关的一切都扔了出去,想将它们一把火烧了、埋了,挖了个大坑后又舍不得,回屋找了个箱子将它们一股脑塞进去,锁起来,压在空屋里。
小半个月后,日子总算渐渐回了常态,竺云萝像之前一样去医馆帮工,在山上采药,回家做些针线活。只是,每月三旬的头一日,她总会去到早已没有芠树的院子里多看几眼,做焖肉的手也会发颤,她会想起赵为从她手中接过药材,会想起他爽朗的笑声,想起他那双总带着笑的眼睛和一说起话就停不下的嘴。
这日,她在院子外晒着太阳发呆,看见了盛子靖。
见到盛子靖后,竺云萝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轻轻自语:“为什么不是赵为。”
盛子靖淡淡道:“赵为今日成婚。”
竺云萝这才意识到眼前之人真是盛子靖,不是她的幻觉,而他那句话也如利剑一样刺进心里,她不想说话,又听盛子靖问:“你怎么不是新娘?”
竺云萝别过了头:“盛二公子来我这,就只为了问这事吗?”
“对。”
第一次从竺云萝的脸上见到类似愤怒的神情,盛子靖微挑眉头:“你不会真对赵为动心了吧?”
竺云萝“唰”一下站起身子,转身就走。
盛子靖正追了两步,才发现她肩头耸动,竟是在哭。
他停在了原地,不知要如何安慰她,却问:“你哭什么?”
“你快走吧,盛子靖。”竺云萝咽下泣声,道。
“为什么?”
“烦。”
“烦我?”
“对。”
盛子靖冷笑一声:“我又不是专程来找你的,少自作多情。”
竺云萝满心悲伤与烦闷,一句话都不想与他说,进屋之后重重关上了门,盛子靖看着“砰”一声后锁死的屋门,怒气不知从哪儿烧到了心里:烦?她竟说我烦?
往时,不都是她纠缠我的吗?
竺云萝背靠着木门,掩面缓缓滑了下去,瘫坐在地。
若不是盛子靖突然跑来告诉她,赵为今日成婚了,新娘不是她,她真以为自己走出来了。
所以,盛子靖来这里一趟,就只是为了将这些告诉我,看我笑话么?
有够恶劣的。
*
竺云萝以为自己对盛子靖发了脾气,把他骂走,从此之后就不会再有联系了。谁知隔日就有位盛氏弟子在院外候着,用很是客气的口吻询问她,能否像往常一样每月来守台送三次药,药材不变,至于报酬他会按市面上的三倍价格来付的。
竺云萝不解:“是盛子靖派你来的?”
“是二少主派我来的,他说旧疾复发,还请姑娘继续送药。”
“耳疾没有痊愈吗?”她喃喃道:“我把药方给他,让他自己去买吧。”
那弟子表情为难,“这,这大概不太行……”
竺云萝见他上衫的符纹与赵为平时佩戴的护袖一致,问:“你认识赵为吗?他还能回到城中的守台值班吗?”
“赵师兄啊,听说他已经成家立业了,还大病了一场,现今自愿被调到洛爻边境去,月底就要走了吧。”
“……这样啊。”
“那每月送药,姑娘可别忘了,不然我会挨训的。”
竺云萝听他说会挨训,下意识答应:“行。”
谁知这弟子快速接话道:“嗯,那就这样说定了!也请姑娘向二少主美言我几句,譬如干事利落,礼仪得当,在此谢过。”
“呃?”竺云萝伸手准备叫住他,他已经快步走远了。
盛子靖这是要做什么?
竺云萝十分疑惑,心道:他不是说过普通药材没有作用吗?所以这是特地来消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