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并不与他们一同往东边走,它落在了西边的沙海上,暮天和沙子变成了同样的熔金色,美轮美奂。琼亦怔怔望着,觉得自己似乎在做梦。
有什么东西从身后射来,一支又一支没入沙中,盛玄怨骑驭着马开始一左一右地躲避着,琼亦被沙尘扰得不停咳嗽,大口大口吐着血,马儿漂亮的黑色鬃毛已经要被血染透了,她才认出,这并不是自己的小枣儿。
“你不能有事…琼亦,你不能有事!……”盛玄怨听她咳着,心如刀割,紧紧握着她的手,声音颤抖。琼亦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慌乱,嗓子这么哑,猜是和她一样被风沙呛的。
她想,不会有事的,她不会,盛暻也不会。
琼亦唤着他的名,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缓,马背一个颠动,迎面的风吹得她一颤,倏地回了神。
自己是从密室中逃出来的,在大漠上跑了两日。成功毁了血祭之后,她被晏庭深贯心而亡,素和瑾还想折磨自己,给她下了什么咒,莫名其妙就活了过来,然后头脑昏沉,记忆时断时续。
她好像清醒过来了。
琼亦支起身子,她听到了身后戎军的追杀声,也看到了盛玄怨胳膊上插着的毒箭,她正要转身帮他,却被他一把按了下去:“琼亦!不许动!”
“盛暻!……”琼亦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去扯捆住她的腰带,她不能眼睁睁看盛玄怨用肉身护她,她做不到。
“不要动!”盛玄怨的语气不容反驳,“我带你走!”
琼亦心间一片苍凉:“……盛暻,我已经死了……”
盛玄怨怎么会不知道,从她跌跌撞撞扑到自己怀里的那一瞬,他就已经感知不到她的活人气息了。他眼里很平和,每每看着琼亦的时候总是满眼爱意,在这一霎里,他似乎要把她整个人永远镌刻在他眼中一样。
“嗯。”他道,“所以你更不能被昆翟抓回去。”
琼亦解开了捆在腰身的环带,捂着嘴咳嗽,“咳!咳咳!……”一手拭血,一手去抓缰绳,这匹马已经很累了,她知道,它不可能驮着两个人离开大漠的。
“谁杀的你?”
琼亦握紧了缰绳,掌心开始渗血,顺着指尖滴下:“……晏…庭…深。”
盛玄怨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拽紧缰绳长喝一声:“吁!!——”
马儿高声嗥叫止步,终于能停下喘息。
琼亦有好多话想对他说,说自己的身世,说这数月历经的苦难,说那个彻头彻尾的叛徒,但她已经没有力气再说长话了。
“我想带你走,暂时把你好好藏起来的。”盛玄怨回头看了一眼尚在远处的追兵,苦笑道。他翻身下马,先是拔掉了手臂上的长箭,也不作止血,接着从怀里掏出绳子来。
琼亦看到绳子,本能地想起了被掳走时经历,想起素和瑾抽打自己的鞭子,眼里露出惊恐,摇头道:“不……不……”她慌乱从马背上跌下,盛玄怨接住了她,安慰道:“好,我不绑你,你别怕,我不绑你。”
她知道面前的是他,可就是止不住的发慌,她怕盛玄怨把自己捆在马上,让她一个人逃走,那他又要怎么办?
盛玄怨扶着琼亦上马,道:“琼亦,你暂时不要回去,中土流言遍地,五族修士都误以为你与晏庭深一样是细作,你回去,就算你师门之人还信你,你师父出面倾力保你也保不住。”
他说:“去找个地方藏起来,等我接你。”
琼亦开口,声音几乎轻不可闻:“……那你呢?”
“我去拦住他们,你先走。”盛玄怨定定说道,话音平缓,他说完抬手,似要抚她,琼亦拼了命的摇头,她不要丢下他,她想要他们一起回去。
身后的马蹄声越近了,被甩开的戎军不一会儿就要追来。
盛玄怨的手顿在空中极久,琼亦抱着马颈俯身下去,将面颊贴在他手心里,他抚了抚她的脸,掌心带着些许硌人的沙砾,很是温暖。
琼亦正晃神时,盛玄怨真气驭物,用绳子快速将她与马捆在了一起,系了个易解却结实的活结。琼亦猝不及防,手忙脚乱的要解开绳子时,盛玄怨握紧腰上承影剑,如墨似漆的眼眸中满是坚定,他体内真气虽低,伤势虽重,但替她拦下百八十伪修不成问题。
他道:“琼亦,你不能被抓到,你一定要好好躲起来!……”
“我会去找你的!等战争一结束,我就会去找你的!!……”
说罢不等琼亦开口,一剑重重抽在马身上,马儿受了惊,撒腿向着远方跑。
慌乱中琼亦攥着缰绳抱紧马颈,回头看他,盛玄怨站在黄沙中央挥手,马尾长发被沙尘高高卷起,长剑出鞘,在夕阳下刺眼夺目。
在他身后不远处,一片乌
泱泱的戎军驶来。
眼泪决堤,琼亦开口唤他,声音划破天际,直冲云霄:“盛玄怨!!!————”
「作者有话说:自此暌别,人海茫茫。
“离多最是,东西流水,终解两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