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蒙的前世不过是大学毕业后刚找到工作,正被领导以永远尝不到的大饼和永远不会涨的薪水驱使的社畜,哪有机会品尝权贵的滋味。
他前世的记忆最后场景,停留在凌晨的办公室,搞不好是过劳死导致的灵魂穿越。
尽管穿越以来各种耳闻目睹,已经知道自己来到了1027年的巴塞罗那,也慢慢接受了伯爵长子的新身份,但这种被人发自内心地认为他高于自己的感觉,仍如初次品尝般让人陶醉。
在港口,商栈伙计们一排排跪在地上迎接他,船东们轮流上前来亲吻马车上的家徽。
在集市上,来往的市民自觉让开道路,在逼仄的道路上硬生生挤出马车的空间,当他拉起车窗时,市民们纷纷摘下头盔和帽子,嘴里说着祝福的话。
即便到了贵族区,觐见的贵族们也殷勤地送来美食和礼物,但带他出门并一路保护他的罗德里戈爵士不允许他走下马车,也回绝了贵族们的进献。
如果是大权在握的帝国皇帝巡视又是怎样的光景呢?
车轮碾过石砖咿呀作响,小拉蒙怔怔看着衣袖上的纹章,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突然在心底涌现,像炉膛里已经蒙上白灰却未熄灭的炭火,暗暗地燃烧着。
哆哆两声,有人在外面叩击车窗,把拉蒙的思绪拉回现实。
“拉蒙少爷,已经到家了。”正是罗德里戈的声音,他无论和谁说话都一板一眼,语气也是十分的冷硬,“伊莎贝尔小姐,海风变大了,小孩子可能会觉得凉。”
伊莎贝尔是祖母埃德梅辛德夫人安排给小拉蒙的新任贴身女仆,与祖母一样,也来自法国南部的卡尔卡松,但伊莎贝尔从未告知自己她是“德·卡尔卡松”之类的话,但想来与祖母应该有些血缘关系。
伯国宫廷的人并不都喜欢她,因为她与埃德梅辛德夫人说话时,讲的是法国南部的奥克西坦语,跟其他贵人讲话则用接近书面用语的通俗拉丁语,只是有些蹩脚,只有在与仆人讲话时会用更加蹩脚的加泰隆语。
当然,加泰隆语本来就是奥克西坦语的分支,由加洛林王朝时阻击摩尔人征服的南法贵族带来,只是因为比利牛斯山脉的阻隔,加上大量的伊比利亚特色词汇注入,二者慢慢区分开了。
一个讲加泰隆语的人和一个讲奥克西坦语的人,运气好的时候勉强互通,运气不好就得连蒙带猜,再背一点就是两脸懵逼了。
伯国宫廷有不少家臣是巴塞罗那家族宗血,主要是旁支家族做侍从的次子们,还有少量的宫廷女官,就拉蒙知道的,礼仪官和衣橱主管都出自巴塞罗那家族。他们和伊莎贝尔遇上时,双方同样用蹩脚语言沟通的窘迫可想而知。
伊莎贝尔从车厢的内壁上取下小拉蒙的外套,给拉蒙穿上后,打量了一番又给搭上了一块坎肩,好在比较薄,倒也不显得臃肿。
拉蒙有些好笑,地中海的秋天其实很温暖,只是雨水会多些。
“伊莎贝拉,”拉蒙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奶声奶气地问,“你多大了?十四岁吗?”
伊莎贝尔身材比较高挑,脸也尖,没有小孩子通常有的婴儿肥,拉蒙猜测她该有十四五岁了,之所以没往更大的猜,是因为宫廷里年纪更大一些的贵族女子都嫁过人了。
除非是付给修道院一些“嫁妆”,成为基督的新娘。
伊莎贝拉蹲下身子,眨了眨蓝色的眼睛,轻轻地揉弄了一下拉蒙栗色的头发,温柔地回答到:“小拉蒙猜的很对哦!到了圣诞节我就十四岁啦。”
“我们下车吧,罗德里戈总管在等我们呢。”伊莎贝拉双手放在小腹上,轻声催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