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笑曰:金陵不得,洪贼不除,此皆非事。鸟、兔尚在,弓、狗得保。速传吾令,弟与季弟,并鲍超、彭玉麟部,即刻水陆并进,剑指金陵。李鸿章部,待夷船抵达,亦即顺江援沪。
曾国荃道:吾杀人如麻,彭玉麟屡忤,相得或不益彰!
曾国藩道:彭雪琴侠义心肠,岂是你我可比!此君素无声色之好,室家之乐,性犹不耽安逸。身受重伤,积劳多疾,未尝请一日之假回籍调治。终年风涛矢石之中,虽甚病未尝一日移居岸上。治军经年,未尝营一瓦之履一亩之殖。弟每战必休,衣锦还乡,置房筹田,亦是快哉!
曾国荃讪笑,曰:志趣不投,各得其乐矣。
曾国藩道:疆场杀伐,死生难料,世事如棋,人心叵测。彭玉麟倘若作壁上观,吾即以杨载福替之。弟沿江北,直下巢、含、和;季弟于江南,攻鲁港、南陵、芜湖,南北并进;鲍超霆军,围攻宁国,遥相呼应。张运兰部,驻守徽州,佑护后路。彭玉麟、杨载福水师,顺江而下,衔连南北。各部务必齐头并进,相互应援,切不可孤军深入,为敌所乘。
曾国荃道:陈玉成困于庐,李秀成正攻沪,李世贤滞于浙,陈坤书渡江援击仪六扬州;金陵以西,贼匪极弱,或可长驱直入,一蹴而就,一劳永逸。
曾国藩道:李续宾前车之鉴,尔忘乎?
曾国荃惴惴道:兄长心思,愚弟知晓。
1862年3月24日,江苏布政使曾国荃、记名提督鲍超、兵部侍郎彭玉麟、记名知府曾国葆,督兵五万,浩荡东进,进逼金陵。
四日之后,翰林编修、原按察使衔候补道李鸿章,偕五营新募之淮勇,与曾国藩赠嫁之八营,分乘七艘夷船,顺江而下,依次入沪。
鸿章行前,国藩执手相告:自此以后,少荃自成一军;淮军兴,少荃安;淮军败,少荃危。吾皓首穷年,仅能支撑湘勇一军之用度;少荃淮军之用度,只能赴沪自筹。若如浙江左公之即任疆圻,自是无缺;吾审时度势,必速予少荃周全。
李鸿章眼噙热泪,哽咽道:恩师大恩,鸿章没齿不忘!
曾国藩道:沅甫起兵六载,仅克吉安、景德、安庆三城,即去道就藩,诸人皆哂,吾亦恓惶,今之东进,安知皆福?五载之前,少荃即以按察使任,此次赴沪,倘遇小挫,切勿妄自菲薄;必以练兵学战为性命根本,吏治夷务皆置后图,假以时日,必定一飞冲天。
曾国荃吉字营自破安庆后,威名大震,所向皆靡,二十日之内,连克巢县、含山、和州、裕溪口、西梁山。
曾国藩不喜反惊,急令曾国荃:速将巢、和、西梁山三处派兵守定,作为弟军后路根本,然后亲率七八千人由采石渡渡江,驻军太平一带,与隔江和州、西梁山之兵互为犄角,上可夹攻东梁、芜湖,下可归取金陵,似为得势。
曾国荃得咨,谓归德镇总兵萧孚泗、参将李臣典道:季弟曾国葆,亦克旧县、繁昌、南陵,芜湖已乃孤城,贼逆只能坐以待毙。鲍超霆军,鏖战四月,歼敌逾万,终克青阳;昨日复又攻克泾县,皖南之宁国,亦为孤注。彭玉麟水师,不日即进抵太平江面。江之南北,溃敌如决河。吾意,迅速休整,择日渡河,会合彭玉麟水师,攻占金柱关,斩断芜湖、金陵逆贼之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