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李云水的脑袋里满是问号。
华严堂很小,只是一间陋室;很简朴,只有一床、一桌、两个蒲团。可是,却很神秘,或者说神圣,因为这是方丈的禅房。
能够调教出竹解这样优秀的弟子,盛名之下还有虚士?
净空已经很老迈了,他的胡子、眉毛虽然还是那么长,可是都已经花白。他的那张脸,仿佛就是一张皮,皱皱巴巴的。唯一能证明这老和尚尚且精明,能担主持重任的,估计也就是那双时不时射出精悍神光的眼睛。
此时,他坐在蒲团之上,床前地面上摆着另外一个蒲团,上面跪着竹解和尚。
李云水见过无数次方丈,也见过无数次竹解。方丈的脸上,永远严肃,没有任何一个多余的表情,他早已见怪不怪。可竹解不一样,他那丰神俊秀的薄脸之上,总是带着笑容,那笑容让人如沐春风,浑身舒畅。
再见竹解,李云水只觉得师兄风采,更甚往昔,尤其是那双眼睛里,清澈、空灵、深邃,仿佛可以洞尽一切,又仿佛一切都可以看空。
竹解满含笑意,双手合十,向李云水微微点头示意,李云水同样示以笑意,微微点头,算是回应竹解。
他到方丈前站定,双腿一曲便跪了下去,正要开口,被净空打断:“云水,老衲同你知会多次,你是俗家弟子,算是方内之人,老衲不受你跪拜,站着就是了。”
净空说话之时,盘坐的身体自然而然的向右平移五寸,停在了竹解面前,是真的不受李云水的跪拜之礼。
不动声色之间,移动身位,其内力可见一斑。
这种情况,李云水早已经习惯,当下也不再说什么,就起身站在一旁。
“云水兄,师父让你我下山历练,咱们可要多向方丈大师请教呀。”竹解见此尴尬,轻轻开口。
算是给李云水解了围,李云水听闻下山这个消息,虽是惊讶,却依旧拱手一礼,微微欠身:“多谢方丈厚恩,下山以后,我定不给无名抹黑。”
虽不明白其中深意,但他无法拒绝方丈,就像他无法拒绝方丈对他皈依之愿的拒绝。
净空摆摆手,说道:“二十年前,你同竹解一同上山,今日一同下山,去游历人世、寻求缘果,也算是合了这一桩机缘。”
“山外塑阳,万丈红尘滚滚而来,眼花缭乱,足以让人应接不暇,你等二人,要谨守本心才是呀!”
两人双手合十,低头不语。
净空在身上摸索一阵,缓缓拿出两块玉佩。
一块漆黑如墨,上面雕着两只威猛的老虎,两虎之头高高扬起,顶上一则日头正当其中。
另外一块晶莹剔透,通体雪白,上面雕有复杂的铭文和图案,不知道什么意思。
两块玉的雕工都是那般鬼斧神工,工艺极尽精美。
净空把双虎曜日佩给了竹解,把白玉铭文佩给了李云水,嘱托道:“这两块玉佩,皆是当初老衲领你们来无名时,你们身上本身就有的物件。或许,以此物为引,能够找寻你们各自的来处,见证一番造化。这,就看你们的缘分了!”
“好了,天色尚早,下山吧!”
两人来这寺里,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二十年,要说没有留恋,那是不可能的,当时就泪眼朦胧、不能自己。
双双鞠了一躬,往外走去。
“且慢!”就在两人刚要出门之时,净空叫住两人,他深深的看着这两个年轻人,眼神里少有的一阵迷惘,好似有诸多言语,却不能讲完讲尽,好半晌才开口:“竹解心虚,乃是君子。竹解,为师给你这法名,其中之意,你应当明白……莫要辜负佛门一番苦心!”
他又看向李云水,从未有过的怜悯与敬畏。
对,就是敬畏。
“云水,世间万物,应法自然。但有不平事,应如大江流。”
“切记,切记!”
“去吧!去吧!”
两人又回身一礼,尔后打点行装,一步一步来到寺外,回头看见寺门缓缓阖上,中门牌匾上的“无名”二字更加庄重肃穆,从禅堂传来的阵阵梵音钟声,把这深山寺庙衬托得那般宝相庄严。
竹解与李云水朝着寺门跪了,磕了三个头,相视一笑,沿着那石阶走了下去。
“师兄,咱们去哪里?”
“江南织造府!”
“为什么?”
“师父说,我这块玉佩,好像来自江南织造府。”
“那我这块呢?”
“你没问,师父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