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表闻言却是拧眉深思,不过片刻,面露狂喜的道:“多谢钟廷尉,大恩不言谢,钟某铭记于心!”
钟繇一顿,忽然意识到刘表会错意,连忙要说话,便见他急匆匆的走了,甚至于小跑起来。
钟繇皱了皱眉,望着刘表的背影,自语道:“希望他知晓分寸,别惹出大祸来。”
刘辩交代了新任务,钟繇没管刘表,回转廷尉府。
而这会儿,刘协在太常门前的话,以太常为中心,迅速传播向洛阳城各个角落。
最先知道的,无非是官场。
尚书台内。
杨彪,王允,荀攸,荀彧正在议事,听着小吏的转述,不由得各有异色。
杨彪挺着大肚子,笑容满面的道:“渤海王明大义,知大局,着实令人钦佩。”
王允神色漠然,心里怀疑这些话是刘辩教的。
荀攸,荀彧两人倒是没有太多情绪,平静如常。
等杨彪笑声落下,荀攸道:“渤海王要听政御史台,丞相可先知道?”
杨彪这才反应过来,摇头道:“老夫不知。”
荀攸不怀疑,若有所思的点头。
刘协要是听政御史台,那表明宫里有了某种安排。
‘会是什么安排呢?’荀攸心里想着。
这时,荀彧突然道:“对于渤海王大婚,户曹最多拿出三千万钱。”
杨彪小眼睛一睁,道:“多少?三千万?”
三千万钱,别说堂堂亲王了,便是稍微有名望的士族,也不会这般寒碜!
王允看向荀彧,漠然着脸,目光锐利,道:“我听说,前不久,太仓入了十万石粮食,五万万钱,荀尚书是否应当解释一下?”
荀彧有些意外王允知晓,面上不动,道:“那些都已有了安排。”
王允盯着他,道:“我问的是,这些钱粮是从哪里得来的?”
五万万钱,十万石粮食,这可不是小数字,足以超过一年朝廷赋税!
杨彪陡然反应过来,小眼睛眨动的注视着荀彧。
荀彧只有二十七八岁,模样却有四十,毫无情绪波动,与王允对视道:“王公的意思是?”
王允冷哼一声,道:“我是问你,这些钱粮,是否是曹操劫掠世家所得?!”
荀攸闻言顿时松口气,原来王允并不知内情,连忙道:“王公,曹操劫掠一事,子虚乌有,这是朝廷的共识。另外,他所筹措的钱粮,自身都不够用,怎么可能还会上缴朝廷?再者说,从北海押送钱粮到洛阳,从时间上来说,完全不可能。”
王允皱眉,倒不是信了荀攸的话,而是荀攸最后的几句话确实无法反驳——从时间上来看,曹操劫掠的钱粮,还送不到洛阳。
但他仍旧狐疑的盯着荀彧、荀攸叔侄俩,他越来越发觉,他们有事情瞒着他,不知道在图谋什么!?
杨彪见状,道:“那,这些钱粮到底从哪里得来?”
荀攸,荀彧对视一眼,正想着措辞,门外的徐衍疾步过来,道:“丞相,太皇太后有请。”
杨彪胖脸一抖,有些愣神,道:“你是说,太皇太后?”
“是。”徐衍道。
杨彪看向身前的三人,绷着脸道:“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指的是董太后。
自从刘协争夺皇位失败后,董太后一直遭到刘辩软禁,从未有自由。
这还是她第一次公开召见朝臣,还是丞相!
王允有所明悟,淡淡道:“渤海王的婚事。”
杨彪却觉得不仅于此,看向徐衍道:“还有其他事情吗?”
徐衍连忙道:“回丞相,陛下旨意,明日起,渤海王听政御史台,不其侯升任御史中丞。渤海王大婚后,暂不就国,在宫外开府。”
杨彪心如明镜了,摆着威严道:“知道了。”
王允耿耿于刘协要‘开府建牙’,不由双眸紧锁,神情凝色。
荀攸,荀彧两人没说话,宫里的陛下对御史台改制推进缓慢早就不满了。
刘表不能体悟上心,被罢在所难免。
“我去见太皇太后。”杨彪整理着衣服,起身离开。
王允冷眼看过荀彧,荀攸叔侄,跟着起身。
杨彪脚步匆匆,走的飞快。
王允刻意慢了一点,等杨彪走了,忽然与两人道:“关于‘裁减冗官’一事,我意明年继续推进,吏曹怎么看?”
荀攸看着他,道:“王公的意思是京外?”
去年裁剪冗官,主要针对是洛阳城,而京外刘辩顾忌会产生大骚乱,压着没让王允动。
王允道:“不错。我意先从司隶,并州,兖州,青州还有豫州开始。”
荀攸注视着王允,神色沉吟。他哪里不知道王允的心思,去年王允裁减冗官便刻意针对他举荐的人,这一次多半还是不会放过!
或许,就是冲着所谓的‘颍川党’来的!
荀彧突然插话,道:“王公,下官听说,汝南太守李儒近来与董卓走的十分近。”
王允漠然转向他,淡淡道:“他是奉我之命监视董卓。”
荀彧神色如常,道:“王公,李太守这么做有损清名,朝野颇有非议。”
荀攸见王允要发怒,连忙道:“王公,汝南位置特殊,叛逆交错,十分复杂,李太守还须持身守正,方能令人放心。”
王允看着这叔侄俩,心里怒气涌动,却也知道拿他们没什么办法,冷哼一声,甩手离开。
荀攸望着王允背影,轻叹一声,道:“这位王公,倒不是没能力,眼光也算独到,就……总是那么的不合时宜。”
“心思不纯,眼高手低。”荀彧道。
荀攸点头,王允有种奇怪的孤傲,谁都不在他眼里,一心要做大事又总是力有未逮。
寿安殿。
董太后拉着刘协,一脸紧张,道:“那些话,是他教你说的?”
刘协坐在董太后对面,微笑着道:“祖母不用担心,不是皇兄。孙儿说的,都是实话,无需皇兄教我。”
董太后目光狐疑,那些话,明显像是刘辩的风格,不是刘辩逼刘协才奇怪!
她心里不安,道:“不其侯,真的病重了?”
在董太后想来,刘协与不其侯联姻,又有阳安长公主在其中,多加了一份保险,令刘辩不敢随意谋害刘协。
要是不其侯真的病重,婚事推迟,刘协又回到了‘时刻将死’的艰难境地!
刘协摇头,道:“我没见到不其侯。”
董太后怔神,道:“你不是随他一起去的吗?你被留在了外面?”
刘协抿了抿嘴,犹豫着还是道:“不其侯,多半是装病。”
董太后顿时皱眉,旋即冷哼一声,道:“他是不敢跟你联姻!”
刘协自然清楚,现在朝野上下,谁敢跟他沾染关系?不其侯先是企图悔婚,现在装病拖延,并不算意外。
董太后对伏完与刘华很不满,还是强忍着怒意,道:“他的意思是大婚照旧?”
刘协道:“皇兄已经下旨给太常了,简约来办,尽早完婚。”
董太后心中忐忑不安,眉头皱的头疼,可又没任何办法,心里难过,当初要是抢下了皇位,便没有今天的窘迫了!
“娘娘,丞相到了。”一个婢女来到门口道。
董太后收敛情绪,端坐笔直,目光冷锐,道:“让他进来吧。”
刘协也简单理好衣服,绷着脸坐好。
婢女应着,后退出去。
杨彪旋即挺着大肚子,胖脸都是威严色,大步进来,见到董太后与刘协,行礼道:“臣杨彪,见过太皇太后、渤海王。”
董太后斜视着他,淡淡道:“丞相,渤海王大婚,朝廷准备的怎么样了?”
杨彪收回手,道:“回太皇太后,尚书台准备了三千万,会在十天内准备好。”
董太后猛的转过头,盯着他道:“你说多少?十天?”
杨彪胖脸抖动了下,故作迟疑的道:“娘娘,国库空虚,三千万,已是最多了。”
董太后神色阴沉,道:“我记得,你去年摆宴都花了八千万,堂堂渤海王大婚,只有三千万?”
杨
彪头上冒出丝丝冷汗,有些不知所措的擦着脑门。
董太后冷笑一声,道:“我也知道你做不了主,我不难为你,但你必须将大婚办的体面,决不能小气!”
“臣领懿旨!”杨彪连忙应道,低着头,小眼睛不停的眨。
刘协在尚书台与杨彪相处时间不短,哪里看不出杨彪是在敷衍,却默不作声。
“去吧。”董太后不耐烦一挥手。
杨彪急急抬手道:“臣告退!”
见杨彪迫不及待的走了,董太后越想越怒,直接起身道:“我去找他分说!”
刘协吓了一跳,起身拉住董太后,道:“祖母,国库确实空虚,简约一点,也算是……也不为过。”
董太后哼了一声,道:“你不懂!你在这里待着!”
“哎呦,母后这是怎么了,生这么大气?”
不等董太后穿鞋,一声阴阳怪气的轻笑就传了进来。
董太后,刘协脸色齐变,不约而同的看向门口。
何太后在一众宫女、内监簇拥下,笑容满面的施施然的走进来。
董太后脸色不好看,心里不安,目光警惕。
刘协也绷着脸,眉头暗皱。
这对母子,都不是好人!
相比于刘辩,他们其实更怕这位何太后。
那刘辩行事‘阴狠’,杀人不见血,但往往不会直接下死手。而这何太后却不一样,她是恶毒,杀人从来不犹豫!
何太后看着两人的神色,抬着下巴,笑呵呵道:“母后,这是怎么了?要是让外人见了,还以为我这儿媳妇,把你给怎么着了……”
董太后冷冷的盯着何太后,道:“协儿大婚只有三千万,是你的主意?”
何太后瞥了眼刘协,不屑道:“母后,你这就小瞧臣妾了。我这次来,是给母后报喜来了。”
董太后根本不信,冷眼不语。
何太后一甩袖子,道:“我打算,从长乐宫出五千万,给刘协大婚用。”
董太后心中暗惊,喝道:“你想干什么?”
何太后见董太后这么紧张,忽然上前,伸手要抓董太后的手。
董太后哪里让她如愿,护着刘协往后退,一脸的警惕。
何太后也不恼,收回手,大声道:“母后,咱们是一家人,过去了便过去了,以后咱们一家人,和和气气的过日子。就像辩儿说的,兄友弟恭,一团和睦。”
董太后浑身发冷,越发将刘协藏在身后。
此刻的何太后在她眼里,是一条张着血盆大口的毒蛇!
刘协对于何太后这一反常态,同样心惊胆战。
‘莫不是,何太后终究是忍不住了,要对我动手了?’
何太后见他们这副模样,又是得意一笑,转身道:“信不信随你们,反正钱本宫是出了。”
话未说完,她带着一大群人,悠闲自得,慢悠悠的走了。
董太后目光一直没离开何太后,直到听不到她的脚步声,这才松口气,一下子瘫软在地上。
“祖母,祖母……”刘协用力扶住,急声喊道。
董太后大口呼吸,忽的惊醒,拉着刘协道:“快快快,去景福殿,去求他,只有他能救你!快去!”
刘协反而更为冷静,看着董太后道:“祖母,皇兄要我死,不会带我出宫走这一躺。太后来这里,肯定瞒不过陛下,他不想我死,我便死不了。”
董太后愣了下,长松一口气,道:“你说的对你说的对。只是,那妖妇是为什么?”
刘协也不懂,何太后今天太反常了。
“小人见过太皇太后,渤海王。”董太后话音一落,潘隐出现在两人不远处。
董太后对于寿安殿的‘不设防’也不奇怪,只是再次警惕的盯着潘隐。
潘隐没等到‘免礼’,抬着手,自顾的道:“太皇太后,陛下说,从中府出一万万,为渤海王置办大婚,太常有诸多事宜要请示太皇太后,请太皇太后莫要拒绝求见。”
董太后有些反应不过来,那刘辩,给刘协大婚出一万万?
之前那妖妇还出了五千万!
这对恶毒母子,怎么突然转性了?
刘协扶着董太后坐好,向着潘隐道:“陛下,还有其他旨意吗?”
潘隐躬身,道:“没有了。对了,阳安长公主入宫了,正在与太常讨论六礼事宜。”
董太后虽然不明白那对恶毒母子怎么转性,多少放松一点,道:“本宫要见蔡太常。”
随着蔡文姬生产日期临近,蔡邕的身份地位也是水涨船高,传言拜相都是指日可待。
今时已然不同往日!
“小人这就去传太皇太后懿旨。”潘隐应着,后退出去。
等他走了,刘协这才与董太后微笑道:“祖母,不用太过担心,皇兄向来一言九鼎,不会出尔反尔。”
董太后有些僵硬的点头,道:“总算不是害你。”
刘协不想董太后多想,道:“祖母,孙儿若是开府建牙,祖母可否随孙儿一同入府?”
董太后一怔,连忙道:“他真的同意你搬出宫?”
“太常亲口说的,应该不假。”刘协道。
董太后面色狐疑,喃喃自语道:“他真的不计较你跟他争夺皇位,兄友弟恭,要重用你?”
这时,何太后已经出了寿安殿,返回向长乐宫,瞥了眼身旁的‘少妇’,面无表情的道:“何咸待会儿要入宫,他认得你吗?”
‘少妇’是赵氏,何进的侍妾,被何太后带进宫,安置在身旁。
赵氏躬身低头,十分恭谨道:“回娘娘,应该认不得,主人的侍妾很多。”
何太后淡淡道:“你那儿子,我会交给他抚养,你不用担心了。”
赵氏心中一慌,还是道:“谢娘娘。”
何太后刚要说话,远远便看到了蔡邕与刘华,边走边说着什么,热情的不得了,不由得冷哼一声。
“娘娘。”
一个从永乐宫方向过来的婢女,来到了何太后跟前,行礼后,欲言又止的道。
何太后皱眉,道:“什么事情?”
婢女犹豫了下,道:“回娘娘,车骑将军入京了,派人求见,说是说是……”
何太后听是何苗求见,不由得厌烦,道:“说是什么,说!”
婢女身体一颤,飞快道:“说是想去冀州为官,请娘娘成全。”
“冀州?”
何太后双眉紧锁,冷声道:“他好好的去冀州做什么?让他老实待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