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杨彪,荀彧进入陈留王的时候,刘协还在与董太后叙话。
董太后这几年老了不少,满头白发,神态却比以往的阴沉更多了一些雍容,发福不少。
董太后听着仆从的禀报,愣住了,问道:“你是说,那王朗,公开写信,劝谏那杨彪?”
仆从同样震惊,这种事,从来没有发生过,点头道:“是,当众写的。御史台,尚书台,刑曹等的监审都看过了,内容确实是‘劝谏’。”
董太后面露古怪,自语的道:“怪事,怪事……”
不管王朗的措辞多么委婉,‘劝诫’就是‘劝诫’,公开‘劝诫’当朝丞相,可不是一件小事情。
而且,王朗还是杨彪的人,这里面,值得玩味的地方太多。
刘协摆手,待仆从出去,与董太后道:“祖母,孙儿该怎么办?”
董太后看向他,道:“既然廷尉已经结案,那你还要做什么?”
刘协神色为难,道:“皇兄让我调解新旧二位丞相,现在王朗出这么一手,待会儿只怕不好说辞。”
董太后嗤笑一声,道:“你那位皇兄,事事求全,既想要把事情办成了还想要好名声,一点都不像你们父皇!”
刘协闻言,脸角动了动,不敢答话。
他的那位父皇,可以说荒唐到了极点,什么祖宗,什么礼法,什么体统脸面,全都抛之脑后,根本不在意朝臣、天下人怎么看。
正因为他的荒唐,大汉国力才迅速衰弱,以至于中平末年,发生了那么多大事,差点令大汉朝分崩离析。
他这位皇兄继位后,苦心孤诣,费尽心思,堪堪稳住了局势。
但那位父皇遗留下来的问题太多,以至于换个丞相,都要小心翼翼,仔细图谋。
董太后嘲讽了刘辩一句,而后便道:“行了,他不就让你调解吗?你待会儿啊,该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要说,就谈事情。”
刘协愣了愣,有些反应不过来,道:“皇兄让我调解,我一个字都不说,怎么调解?”
董太后眉头皱了皱,道:“你小时候那么聪明,怎么这会儿反而糊涂了?”
刘协一个激灵,好像清醒过来,恭恭敬敬的抬起手,道:“是孙儿身在朝中,看不清局势了,还请祖母赐教。”
董太后摇了摇头,有时候,她也会想,刘辩不孝东西,确实比刘协适合做皇帝,至少,在心机城府方面,刘协远远不如。
想归想,刘协到底是她一手拉扯大的宝贝孙子,提点道:“他们都是聪明人,有些话,不说他们会更懂,说了不如不说。”
刘协思索一阵,有些会意过来,道:“孙儿明白了。”
董太后见刘协坐着不动,疑惑的道:“他们都到了,你怎么还不去……还有事?”
刘协与董太后相依为命,倒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道:“陛下有意出宫,巡视北方各州。”
董太后深深皱眉,有些不耐烦的道:“他还没放弃,这种时候,岂能随意出京?朝廷里那些大臣,就不拦着他?”
刘协似很无奈,道:“皇兄执意出京,谁又能拦得住?”
董太后对刘辩还是很不满的,在她看来,这个孙子,与他那恶毒母后一样——都不是好东西!
“那你也别管,”董太后没好气的道:“记住我的话,收起你的心思,不要掺和那么多,让他抓到你的把柄,他一定会下狠心的!”
刘协本想在董太后这里得到指点,见董太后听到刘辩就生气,只好起身道:“祖母的话孙儿记下了。”
董太后点点头,还是不放心多嘱咐道:“杨彪与那荀彧不管说什么,你不点头不摇头,随他们去,意思到了就行了。”
刘协也不敢答应杨彪,荀彧什么事,道:“是。孙儿告退。”
董太后望着刘协的背影,等他出门,忍不住的轻叹一声,不知道念了声什么,转身向身后的神像,闭着眼,念念有词。
刘协走向正厅,心里不断思索着措辞。
而在正厅里喝茶等候的杨彪,荀彧先后得到了通报,知晓了王朗的判决,尤其是那封‘劝诫信’,切切实实的到了杨彪手里。
他看了一遍,而后就摊开放到桌上。
杨彪胖脸绷直,小眼睛不停的眨。
这件事,王朗事先并未与他通气,是以并不知情,正在苦思王朗这么做的用意。
荀彧坐在杨彪对面,虽然字体是倒着的,可他还是很快就看完了。
些许老成的脸上,不动分毫,只是目光微动的注视着杨彪。
“荀尚书,怎么看?”突然间,杨彪抬起头,与荀彧对视,话音里,隐约带着一丝请教的意味。
荀彧躬身以示恭敬,道:“依下官所猜测,王廷尉这么做,是想让丞相全身而退。”
“断尾求生?”
杨彪若有所思,王朗这封信将会对他的声望造成打击,更会在史书上留下一笔。
但确切来说,更像是一种‘总结’
、‘定案’,将杨彪从所有事情上撇开,只是到了‘劝诫’的程度,并无罪责。
荀彧依旧躬着身,道:“下官认同廷尉的判决,诸多事情,不当牵强附会,攀扯上丞相。”
杨彪听着荀彧的话,揉了揉胖脸,旋即笑呵呵的道:“荀尚书有丞相气度。”
荀彧再次躬身,道:“下官还有很多事情须向丞相请教,不知今晚,下官可否登门拜访?”
杨彪深深的看了眼荀彧,笑容更浓,道:“固所愿也。”
“杨公,荀公,聊什么这么开心?”这时,刘协大步进来,看着两人大声笑着道。
杨彪,荀彧连忙起身,抬手见礼道:“见过陈留王。”
刘协一脸笑容,在主位坐下,道:“二公请坐。”
杨彪与荀彧对刘协的突然邀请都心存疑惑,不动声色的坐下,等着刘协开头。
仆从上茶之后,刘协客气的端起茶杯,说着‘喝茶’。
杨彪,荀彧自然跟着,轻轻喝过一口,目光都在刘协脸上。
刘协倒是比以往更为从容,即便是两位新旧丞相,他也没有多少紧张,故作沉吟片刻,道:“二公,秋粮再次减少,国库入不敷出,不知,可有什么对策?”
杨彪眨着小眼睛,心里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