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在北平打磨多年,心性早已成熟,不是二十多岁的毛头小伙子了。
见朱元璋问起,心知这是爹的考量,稍作斟酌,才道:“刚才听毛大人所言,凉国公和他的义子之间关系应当紧密,无缘无故绝不可能发生争吵,其中必定有不为人知的缘由。”
“你觉得这缘由是什么?”
朱元璋一拉鱼竿,依旧一无所获,他并不恼怒,重新上饵料,再度抛竿。
浮漂在水面沉浮一阵,很快便安定下来,荡起的涟漪四处扩散,最终到了朱元璋脚下的水面。
朱棣看完全程,随后继续道:“能让凉国公如此上心的事情,除了儿臣继太子位外,别无其他。”
他说的非常直白,没有拐外抹角,听得毛骧脖子一缩,这问题他自然也能够想到,但是身为臣子,这样的话不能够从他嘴里说出来。
而今由朱棣亲口来说,效果自然不同,陛下对蓝玉素来不满,如果能够凭借此事趁机扳倒凉国公,想来也很符合陛下和太子的期许。
只不过仅仅这个原因并不足够,想要将凉国公蓝玉拉下马,还需要更多的筹码,否则朝堂之上的淮西勋贵必然会心中不服,很可能引起变乱。
“老四,你觉得应该怎么做?”
朱元璋自是能够想明白这些,只不过他心思暂且不再朝政上面,故此懒得费心费力,干脆将问题直接抛给朱棣,反正这皇位迟早也要让出去,先让朱棣得到充足的锻炼,也未尝不可。
“儿臣以为,凉国公蓝玉乃朝廷勋贵,战功赫赫,如果冒然处置他,必定会引起其他勋贵心中反感,对大明江山的安定极为不利。兵法上也说,如果敌人弱小,可直接鲸吞,消灭其有生力量;但如果敌人实力强大,则可以蚕食,缓缓图之,先削弱其羽翼,在灭其核心,如此一来,可以将损失降到最低。”
朱棣和蓝玉,同为军事上的天才,对于战争的把握,绝非常人能够相比。
但二者的脾气性格颇有差异,从而导致二人在看待问题上角度截然不同,蓝玉刚猛有余,然而丝毫没有圆润之处,就像是一柄没有护手的锋利长剑,不仅杀敌,还会伤己。
朱棣则不同,镇守北平这么多年,曾经的毛刺早被摩擦干净,再加上姚广孝、徐妙云等人的细心打磨,收敛了很多杀性,多了几分圆润。
因此,面对朱元璋的考量,朱棣头脑通明,不急不缓,抽丝剥茧,将心中所想描述出来。
他并不担心朱元璋会因此反感,即便远在北平,他布置出去的内应眼线,也能将应天的情况一一告知。蓝玉看似尊崇,实际上早为爹所反感,之前是大哥在,爹这才留下蓝玉,而今大哥病逝,这一把没有护手的锋利长剑,也到了该入土的时候。
再者说,蓝玉乃是开平王常遇春一系的淮西勋贵,与朱棣背后的中山王徐达本就属于两个派系,无论开平王和中山王的关系如何,他们毕竟不是同一个人,利益关系自然会有所差别。
朱棣心中有一杆称,朝堂之上的利益集团他拎得很清楚,有些臣子,注定是他拉拢不了的,比如说以蓝玉为首的部分淮西勋贵,以及他那两个便宜哥哥,还有一部分则是很难拉拢,比如以刘三吾为代表的文臣,诸如黄子澄,齐泰等。
因此,自被册立为太子之后,朱棣时常感到忧虑。他基本盘全在北平,在应天根基很浅。
以中山王徐达为首的那些淮西勋贵,这些年里死的死,杀的杀,剩余的部分不是太多,要不就是在朝堂之上没什么发言的权利,指望勋贵们和文官斗智,朱棣脑子还没这么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