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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苏祁

夏国地处九州大陆的南部,气候温暖,又正值夏秋交替之际时分,城中自是炎热,而这昭阳宫却是依了山势而建,旁边又有卓水流经,倒是也不算太热。我先是被他们绕过无数长廊,进了正厅,接着又被带了出去,又绕过了无数长廊,最后带到了一座偏殿里。  虽说是偏殿,可因为背阴,反而是个纳凉的好去处,就是走的功夫实在也太长了,我贴身的汗衫都出了薄薄一层汗。  不过看在面前水晶盘子里一碟碟晶莹剔透可口鲜美的水果,走这么多路,我也认了。  我正吃冰葡萄吃的过瘾,突然来了两三个婢女,紧接着一个打扮得雍容华贵的女人就朝我走了过来。  我连忙将籽吐出,把嘴里还没嚼完的葡萄咽下去,刚一抬头,就看见那女人一袭明黄长衣,莲步轻移,朝我缓缓走来,云鬟雾鬓,头上的金步摇微微晃荡。直至她走近,我才注意到她的妆画得极浓,翔鸾妆样,脸颊两边的腮红很浓,而眉黛更是深,大概是为了遮住她刚哭过的愁容。  因为她的眼睛明显还红肿着。    夏襄王苏祁,后邱百大美男榜上第二名的帅哥,曾经与陈旬的苏陈之争长达八年,终于落下帷幕。苏祁最终赢得了这场战争的胜利,而陈旬则惨败落得引鸩自杀的悲惨下场。  至于这场战事苏祁究竟是如何获胜的,却不得而知,因为据说当时在场的人都死了。  老许是这么跟我说的。  “当时陈旬率精兵三千,从郢城北面一路杀将过去,直杀到苏府宅前,将苏家宅院包的是里三层外三层。胜利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苏老头子气的是当场中风发作,倒地昏迷不醒。苏祁一袭白衣,手握一只长管翠玉箫,翩翩而来,要与陈旬谈条件。陈旬戎马盔甲,手握长戟,器宇轩昂的就走了进去。谁知,这一等半等,走出来的竟然是手无寸铁的苏祁,依旧一身白衣,手握玉箫,风迎于袖,遗世独立。而原本意气风发的陈旬却饮下鸩酒,倒在地上。自此,他便号令三军,成为夏国历史上第一个外姓的夏襄王。”  “所以说,人啊,不到最后一刻,永远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老天就是这么无常。”老许捻着焦黄的胡须,嘬着酒壶嘴里的黄酒,脸红红的对我说。  或许真是奇迹发生,上天助他了。  不过我始终不信,老许讲话向来喜欢夸大其词,好话歹话都只能听一半,都是喝醉了酒的醉话,更不能当真,而且,这么沉重的话题并不符合我的兴趣。相对于他的丰功伟绩,我更喜欢听老许将他的那一段风流韵事。  我托着腮,侧头把玩着手里的稻梗,在午后阳光晒满院里的稻草垛上听他胡扯。  他说啊,  话说那苏祁,郢城苏家嫡子,那可真算得上是风流倜傥,一代风流才子啊,貌比红玉,气若霓虹,往那儿一站,就是不可多得的风流人物,一双桃花眼不知迷倒了多少芳心乱窜的豆蔻少女。  向来风流才子多佳人作伴,这苏祁也不例外。苏祁年轻时,身边有一女侍卫,名唤清影,不禁武功高强,长的那也是啧啧……  “说归说,别流口水。”  老许瞟我一眼,接着说。  “眉间一颗朱砂痣,红似血,犹如暗夜海棠花开,一双狐狸眼,又媚又怜,明媚艳丽,不可方物。常伴苏祁左右,久而久之,两人便生了情。只可惜,这清影是陈旬派来的细作,被苏祁发现,最后惨死。”  “那苏祁还是不喜欢她喽?”  “喜欢?帝王家的人有什么情爱可言,在权力面前,一切都不值一提。”  “这苏祁要真爱她,会布局杀了她,会为了巩固自己的势力,娶了江林将军的女儿江月冉。”  江月冉,江后,现在就站在我面前。  我微微俯下身向她请安。她伸手来扶住了,轻声道:“洛姑娘。无需多礼。夏襄王的事,还要拜托你了。”她握住我的手轻轻拍了拍,眼神里尽是温柔和期盼。  我望着她的眼,不由感叹:真是一个温柔似木槿花般的女子,她该很爱她的夫君。  “王后信我?”  江后微微笑了笑,眼角却划过一丝无奈的酸楚,只是道:“听说你是南陵菩萨婆的弟子。”  我暗暗想:这消息传的可真快啊,我前脚刚告诉了领我来的那个小内监,后脚她就知道了。可见,若是流言八卦,此刻必定是宫里上下都知道了。  当下应了声是。  江后带着我出了紫苑,一路往北走。  眼前是一个大荷塘,塘里荷花依旧盛放,墨绿荷叶托起亭亭而立的粉白色荷花。午后阳光惨白而炽热,知了躲在岸边香樟树宽大的枝叶里纠鸣不停,哑哑作响。  江月冉走在我前面,明黄长裙曳地摇晃,扫出一圈涟漪。她突然开口。  “洛倾姑娘。”  “洛倾姑娘可曾听过夏襄王从前的事。”  “你指、哪方面?”  江后淡淡扫了我一眼,娴静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淡淡开口:“可曾听过清影的名字。”  “当然听过,她……”我住了口,意识到她们之间微妙的关系,觉得接下来的话还是不说为妙。  “都说,襄王这一生最爱清影。可惜,关于他们的故事,他们统统猜错。”她的额际阳光直打下来,“襄王最爱的,是……”  明黄长裙划出的涟漪戛然而止,她抹了深深胭脂的嘴唇裂开一条缝,从白若贝壳的齿间吐出一个名字。  “素女。”  “素女?”  是谁?没听老许提起过啊?  “她原是苏府的丫鬟。”  见她主动提起,我倒是吃了一惊。  “那后来呢?”  “她死了。”  她也死了,被苏祁喜欢的女人一个个还真是可怜。  “她死了,这一生,便再也没有人能进入他的心里,让他这样挂念,念念不忘。”  “她,一定很漂亮吧。”  “不,她不漂亮。”  “那,她一定很特别吧。”  “不,她也不特别。恰恰相反,她很普通,普通得扔进人潮里倏忽不见。可唯有一点,她很特别。君上爱她。”  江后突然转过头来,眼睛里隐隐泛出了泪花,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君上从没爱过任何人,却爱她,爱的要命。即使她死了那么多年,他还是忘不了她。”  我看着她,她手绢捂在胸口,目色担忧,那神情,似乎她说的不是一个已入黄土的死人,而是一个活生生不断在她周围打转的活人。  “王后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自然是希望你能帮我,也能帮君上。”  “你怎么知道我能……”  她未待我说完,便道:“我知道你能,也只有你能帮我了。”    绕过那片荷塘,我们终于在一座宫殿旁停下。我抬头仰望,却被涌来的日光晃了眼。这座名唤离宫的宫殿基台打得那样高,层层石阶回绕曲折,蜿蜒向上,檐角如燕飞扬,偃蹇入云。檐上石青砖瓦堆叠,褐色墙身衬出宫殿的阴沉寂寥。与我刚刚小憩的宫殿相同,这离宫也是背阴,凉爽的很,只是建筑更为精巧别致。  我跟着江后跨过层层石阶。台阶之下两旁均种了秋海棠,已经长到约有两丈来长,枝叶繁繁,层层叠叠堆下来,夹在台阶两旁,倒是遮了不少荫。与其说是台阶下种了片海棠,还不如说是海棠林里辟了条小径。  已经走到海棠之上了,没有了海棠的遮挡,阳光肆无忌惮的泼下来,然而我仰头一望,才发现竟然还有小半路程。  我不由想知道建造这座宫殿的工匠师是谁——到底是私生活受了多大的刺激,才让他设计出这么没有人性的建筑。现在我总算是明白为何要种那么多的海棠树了,要不种,半路就能被热死。  靠在石阶上休息了一会儿,尽着让若有似无的风把我额头的汗吹干,我一瞥眼,才发现这片海棠林真是大啊,从台阶两旁一路延伸开去,铺成一条墨绿的路,不见尽头。  满目的苍翠,被太阳光一晒,却有种说不出的呆滞和惘然。  像是隐秘暗穴里陈年的往事被铺陈于日光底下般,蒙蒙的灰,刺眼的亮,让人一瞬回应不过来,又觉得余韵悠长,说不出滋味来,只好枉然。  终于攀到顶端,进了正厅,还未走近,隔着水晶珠帘和云母屏风,我就听见了瓷器清脆落地的声音,“哗”的响亮一声,接着,响起了一个男人夹着咳嗽拼命又无力的声音。  “滚!都给我滚!”  紧接着,两三个郎中打扮的人提着小药箱匆匆忙忙趋步出来了。  江后赶忙上前去,扶住病榻上猛烈咳嗽的夏襄王。我连忙上去把脉。夏襄王苏祁抬起头来,正好看见我,挑了挑眉,冷淡的问道:“你也是郎中?”  大概是我长得实在不像是个会医术的样子。毕竟那些医术高超恍若华佗在世的绝顶高手往往都是仙风道骨,古稀之年——或者鹤发童颜的样子。   而且几乎性别都是男的——当然,阿婆是个例外。  江月冉拿手绢细细擦拭夏襄王嘴角渗出的血丝,轻声道:“君上,这是洛倾姑娘,听说她师父是南陵的菩萨婆,有她在,君上放心,您的病一定会好起来的。“  夏襄王苏祁没有应她,只是问我:“诊出什么来了,说来听听。”  我俯首,道:“君上让我说实话吗?”  “当然。”他的话语里听不出任何语气。  “其实君上的身体本无大碍,只是碍于忧思繁重,郁积于胸,一直好不起来。”  他没说话,我顿了顿,他却道,“说下去。”  于是我接着道:“君上得的是心病。”  “心病?”夏襄王默念着,重复了一遍,眉眼渐渐低下去,“这世上,唯有心病无药可解。”  “其实是有药可解的。”我道。  他抬起眸来看了我一眼,那双有些黯淡的桃花眼里平静无奇,又忍不住咳了几声,对江后说:“月冉,你先下去吧。”  江后不舍的看着他,又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俯身离开了。  苏祁在江后离开后沉默的倚在病床上,垫着冰簟,似乎是在攒力气,然后毫无征兆的突然起身。  我望着他,那个老许口中举世无双的“美人”此刻正手撑在床沿,踩下床榻,身形有些不稳的摇晃了一下。我见此想去扶,他却依旧冷淡的道了句“本王自己来”,踏上木屐,下床来。  他形销骨立,每走一步身上宽大的黄色单衣都晃晃荡荡。  他走到窗边,停下来。  推窗,凝眸。  一双桃花眼憔悴不堪,眼窝深凹,吊着两个乌眼青。  然而依稀可辨他年轻时的美貌,如玉的面庞,五官周正而笔挺,只是少了那一份风流韵致,多得是离愁伤感。  望下去,正好对着那一片未开的秋海棠。  窗外日光空洞,充盈了整片天地,墨绿的海棠林依旧呆板而陈旧,默然静立于深沉的泥石之上。  他目光幽幽,望着那片海棠似在想很久远的事,不知是不是日光的关系,他苍白憔悴的脸颊上竟然现出一丝红润,只是随即,那红润又被更深一层的苍白掩去。  我低头暗忖,难道这就是阿婆说的……回光返照?  我见他不说话,道:“秋海棠有个别名,叫断肠花,它还有个花语,叫苦苦等待。”  他不回答我,反而道:“洛倾姑娘也喜欢秋海棠?”  “一般般吧。比起花,我更喜欢能吃的,比如包子什么的。”  他突然笑了,牵动了肺,又咳了起来:“你真是个奇怪的女子。”  我接着道:“有的时候,我们喜欢一样东西,是因为它背后的故事。”  苏祁忽然不笑了,目光又变得那样忧伤,绕向薄凉空气背后的那一枝秋海棠。  他嘴角一勾,轻笑了一声:“看来月冉已经告诉你了。”  “是啊。她比你想象的要知道得多。”  “果然,永远不能小瞧女人。”  “是永远不能小瞧深爱你的女人。”我说,注意到他脸色一变。  他目色又是一顿,道:“你打算怎么做?”  “君上有没有看过一本《先雍古书》,里面记载了一个上古秘术,叫沉水香。”  他沉默的望向窗口,窗口底下,不知什么时候有一枝早开的海棠发了芽,探着头在风里摇晃,纤纤可怜。他低着头缓缓沉吟道:“沉水香销往事现,爱恨离殇尽忘却。”  “没错。”  “一个人,一段事,真的可以忘记吗?”  我走到窗口,窗子口的阳光似潮水般向我扑面涌来,我在日光里转过头,定定的道:“可以,因为我就已经忘记了。”  我见他沉默,知道他还在犹豫。  “传说世上有两样东西最让人伤心,已失去的,和得不到的。爱而不得,不如放下,重新开始。毕竟你还有一国的臣民,还有你的妻儿,他们都需要你。”  他终于开口:“你这样劝我,是因为月儿吗?”  “不只为她,也为我自己。”  “你答应她的条件是什么?你要多少钱?”  “我不要钱。”  “哦?那你要什么?”  “我要一个答案。江后答应我,若我让你忘了她,她便将这枚玉坠的秘密告诉我。”我说,从颈上取下那枚纯白的羊脂玉坠。  夏襄王的目光从我手里提着那块泪滴状的羊脂玉坠上落下一顿,眉眼一抬,半晌,又复落于我的脸上。  “秘密。你怎么肯定她知道。”  “我不肯定,但不管她知不知道,这都是我唯一的希望。”  从山上下来的那一刻,我似乎就做了有生以来最疯狂最不可思议的一件事,无缘无故相信一个陌生人的话,无缘无故不信阿婆的解释,甚至连个像样的证据都没有,就千里迢迢赶来了。  我手里什么都没有,只有这枚来路不明的玉坠,而我一次次的抛却理智,为它做着疯狂的事,将大海捞针的希望寄托于此。  后来有一个人问我,下山来,我后不后悔。  我不后悔。  遇见他,我不悔,总是火海,我也跳。只因为是他,万丈深渊我也不怕,地狱烈焰、刀山险隘我都不惧。因为失去他,才是我最难过的事。  可他好像从来不知,失去他,我有多难过。  “你可知道,我知道这枚玉坠的来历。”  他垂手静立在窗前,声音薄凉。  “但我不会告诉你,我还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月冉也不会告诉你。”  “为什么?”  “因为这世上,唯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才是最好的生存之道。而谎言,又是这世间最简单的事了,只需要动动嘴皮子,不用花费时间、金钱、精力,就能轻轻松松达到你想要的结果,甚至事半功倍。”  我倒是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来,喑哑的声音夹着些许苍凉,飘散于陌陌日光里,谜一样沉静。  “你走吧,我不会答应你的条件的。”  他背对身,冲我摆了摆手,又是踩着木屐微微晃晃的朝琉璃塌走去。  “素女!”  他停下来,单衣下摆不安的晃动了几下。  “如果我告诉你,只要你答应,你便可在沉水香中看到她。沉水香会勾起你心底最深处的记忆,让你想起更多往事。”  他依旧背对着我,明黄单衣笼着的背影,肩头微微动了动。  我知道他犹豫了。  “不仅如此,你还能在沉水香中看到你未曾看到的。只要在沉水香燃尽之前,我不施最后一步,你便不会忘记她。这样,你答应吗?”  他沉默着,掉过身来,苍白干裂的嘴唇吐出最后喑哑的几个字:“若你变卦,又如何?”  我深吸了口气,走到他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睛:“那就要看你对她的爱有多少了。”  “还是为了你那个条件?你可知道,我会撒谎。”  他布满血丝的双眼望着我。  我抬眸。  “那你就赌,我有多想知道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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