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烽坐在主席台上,眼睁睁地看着严姿像只花蝴蝶似的飘到谢臻身边,恨不得像田昱辰那样,拿起一杯红葡萄酒,泼谢臻一脸一身;或者是像那名女孩子一样,忽然崴脚,“无意中”撞到人,还“不小心”踩了两脚……可他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严姿离去而无能为力。因为这里是他的主战场,他不能做逃兵,只能迎头而上。因为严姿只能帮他一时,不能帮他一世…… 理由有很多,可他知道,这些理由都不是理由。灯光依旧璀璨,人声依旧鼎沸,一种名为孤独的感觉袭满心头。季烽盯着严姿远去的背影,脸色幽暗难明,眸子幽暗难测。田昱辰无意中回过头,正好看到季烽的脸色,顿时激淋淋地打了个冷颤…… 在前往金水花园别墅的路上,严姿得知失踪的女孩子名字叫做秦旭珍,她的母亲是十一婶的堂妹,她的哥哥是谢臻的战友,而她本人则是程艾国的女朋友,一个月前因为生活琐事与嫂子发生口角,她的父母本着宁事息人的想法,强迫原本就受了委屈的女儿向儿媳妇道歉认错;而她的哥哥明明在家,却躲在房里闷不吭声,美其名曰两不相帮。秦旭珍一下之下,透过携程网,独自一个人订购了“七天七夜慢游Y国”的旅游活动,等到程艾国知道的时候,人已经在飞机上了。 刚开始的几天,一切都正常,程艾国每天都能在微信上和她视频聊天,还能在朋友圈上看到她分享的美食、美景等图片。到了第六天的下午,发过去的聊天请求再也没有回音,朋友圈也没有更新,程艾国略有些不安,却也没有多想,因为在这一天的晚上九点左右,他收到了一条回复,不是语音,而是文字:“好累,好困,好伤心,好难过……喝了几杯酒,睡了几个小时感觉好多了!想我了吗?‘两个眨眼睛吐舌头的微信表情包 ’……我明天回来,后天就能见到你了,到时候记得接机啊,要不然我会生气的……” 程艾国彻底放下心来,两天后,他和秦父秦母去机场接机,整整等了十二个小时也没有等到秦旭珍到来,期间不知道拨打了多少个电话,然而没有一个接通,一直提示关机。程艾国不相信秦旭珍故意放自己鸽子,虽然有时候会闹闹小脾气,但从来不会玩人间蒸发。 一定是出事了,否则不会这么长时间都联系不上……秦父秦母急得团团转,程艾国也急得浑身冒汗,用秦旭珍常用的用户名登录携程网,一遍遍试密码,试到第N次,终于登录成功。 在携程网上,程艾国查到了秦旭珍入住酒店的名字,可当他满怀希望打电话过去,对方却告诉他,秦旭珍早就在三天前就不见了踪影,反问程艾国是秦旭珍的什么人?那间房间还要不要续订?如果要,到前台交一下钱;如果不要,尽快过来把秦旭珍的行李取走,否则当垃圾处理…… 据前台小姐所说,酒店工作人员最后一次见到秦旭珍的时间,和程艾国最后一次和秦旭珍微信视频通话的时间前后相差只有十五分钟。这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见到秦旭珍,而程艾国和秦旭珍的联系方式,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由视频、语音变成了文字。 当时他曾经问过秦旭珍,为何拒绝视频聊天,也曾担心过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味,可是很快就被打消了疑心——秦旭珍在微信朋友圈上分享了一组香喷喷、热辣辣的海鲜图片: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在我饥肠辘辘、胃口大开的时候,有一大盆海鲜摆在我的面前,而我却因为过敏而不能吃……底下还配了一段文字:整张脸过敏,全是小红疙瘩,呜呜呜没脸见人了,然后是一连串哗哗流泪的表情包…… 如果秦旭珍说的是真的,表示后来才发生了意外;如果是假的,那就糟糕了,说明她在发这条微信的时候就已经身不由己了,可是程艾国却一点儿也没察觉,还在下面傻傻地回复:“我等你回来!”可以想像,当身处险境的秦旭珍收到这条信息,心里该多么失望啊!程艾国就恨不得打自己一个耳光。 秦父秦母不懂Y国语,还以为已经找到了人,满脸欣喜,即便看到程艾国握紧拳头咬牙切齿,也视若无睹,直到程艾国将前台的话简短翻译了一遍,这才明白过来女儿可能已经失踪。宛如一个晴天霹雳,秦父捂住心脏踉踉跄跄地后退,程母发出“啊”的一声尖叫,晕倒在地上。程艾国连忙打电话叫救护车,在去往医院的途中,他强忍心慌,打电话给中国驻Y国领事馆,请求对方援助。国际刑警迅速出动,可惜还是没有找到了,而且很多天过去,竟然一点线索都没找到…… 还是那间卧室,还是那张沙发,严姿坐在中间,左边是谢臻,右边是程艾国。只不过这一次谢臻没有陪她进入催眠情境,不是谢臻不愿意,而是严姿坚决不同意。不知是敏感还是第六感,严姿敏锐地感觉到这绝不是一起简单的失踪案,孤身一人去Y国旅游的秦旭珍很可能不是遇到了天灾,而是遇到了人祸。 从程艾国的嘴里,严姿还知道了一件事情,那就是秦旭珍也出身军人世家,自幼好武,身手矫健,对付两、三个大汉不在话下,一般的歹徒想要劫持她,那是老寿星上吊——活的不耐烦了。 想要让秦旭珍无声无息失踪,要么用七八支枪指着她的头,要么在她的饮食中下迷药,不管是哪一种,都有一个共通点,那就是这一次进入催眠情境,很可能会遭遇危险。很显然,谢臻也想到了这种情况,他怎么可能同意严姿一个人去冒险? 然而,正因为会有危险,严姿才坚决不允许谢臻陪同。理由很好找,那就是三个人必须要有一个人留下来,否则无人守护,一旦发生什么意外,可就要全军覆没了。 就连程艾国也只是陪她进入催眠情境,然后留在国内,暗中调查秦旭珍是被人陷害,还是运气不好遇到穷凶极恶的歹徒,等她办好事回来再一起回到现实世界。并非嫌他碍事,而是怕发生蝴蝶效应。或许程艾国见到秦旭珍后什么话都不说,什么事都不做,但只要秦旭珍见到程艾国后多跺几下脚、多扭几下腰,多吃几口饭、多喝几杯水……她就有可能与意外事件擦肩而过。 所谓“在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遇到特定的人!”就是这个意思。这样的话,她费尽千辛万苦进入催眠情境就会变得毫无意义。 当然,对于这个决定,程艾国是强烈反对的,但反对无效。严姿明确表示,如果不服从她的安排,那就另请高明。听完严姿的解释后,程艾国承认她说的有道理,只得放弃原来的想法。 谢臻也拗不过严姿,只得答应留在现实世界中。为了让心爱的男朋友安心、放心,严姿发了N次誓言:一回到过去,就会以最快的速度和另一个谢臻汇合,然后不管去哪里,都形影不离、寸步不分。如果违背誓言,老天罚她变黑、变胖、变蠢、变傻…… 对于一个爱美的女子来说,这样的誓言不可谓不重,然而即便如此,谢臻还是不放心。他揪住程艾国的衣领,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另一个自己,一定要以安全为重,一定要照看好严姿,一定不能任由她胡来……翻来覆去,说了N遍,说得口干舌燥,兀自喋喋不休。 程艾国能够体会谢臻的心情,设身处地地想一想,要是秦旭珍死活不让自己陪同,非要独自一个人去冒险,自己也会担心得要命,便郑重发誓:如果严姿出了什么意外,他就给严姿抵命。 “谁要你抵命?”严姿满脸黑线地看着程艾国:“我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你以为你还能回到现实世界?想得也太美了吧!实话告诉你,我要是丢了命,你也一定会丢命……”转过头看向谢臻,顿时柳眉倒竖,杏眼圆睁:“你什么意思?巴不得我出事是不是?不希望我回来是不是?丧气话说到现在,你不嫌烦,我还嫌烦那!” 谢臻这才后知后觉地松开手,一脸歉意地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们两个人,一个是我亲密的战友,一个是我亲爱的女友,任何一个人出事,都是一种让人无法承受的打击……请你们一定要平安归来……” 眼见的又要开始新一轮叮嘱,严姿实在是受不了了,连忙伸出右手,抓住程艾国的左手,侧过身体,盯着他的眼睛,用最快的速度进入了催眠情境…… “砰、砰”寂静的夜里忽然传来两声重物落地的声音,一只趴在树荫下睡觉的流浪狗被惊醒,立刻跳了起来,冲到严姿身边,一边用爪子扒地,一边“汪汪”狂叫地。那凶猛的架势,大有不咬下一块肉誓不罢休的意味。 严姿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尖叫:“谢臻……” 程艾国晕乎乎地躺在柔软的沙地上,看见满天的星星像顽皮的孩子一会儿跑到东,一会儿跑到西,看见弯弯的月亮像陀螺一样不停地旋转;脑袋里轰隆隆作响,太阳穴像被针扎一样一阵阵疼痛。可他不等症状消失,就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摇摇摆摆地走到严姿身边,然后双手用力握住拳头,将手指关节捏得格格作响。那条流浪狗不知是被程艾国的气势吓住,还是困意发作,立刻闭上嘴巴,灰溜溜地逃走了。 严姿无语地看着这条只敢欺负弱女子的流浪狗,也不坐起身,就这么躺在沙滩上,先是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发现时针指在三和四之间,分针指在“二”的位置,便叹了一口气,有气无力地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程艾国前后左右看了看,很肯定地说道:“海南三亚!” 竟然是三亚,难怪这么温暖!严姿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找了个最舒服的地方,然后摊开双手和双脚,找了个最舒服的睡姿,在睡过去之前,低声轻哼:“谢臻在哪里?我要见谢臻……” 程艾国抬起头,看了看左边潮来潮往的大海,再看了看右边车来车往的马路,不由得发出一声哀嚎:“我的姑奶奶,你就这么睡在沙滩上,我敢走开吗?这深更半夜的,万一出了什么事,谢臻还不得扒了我的皮……” 直到太阳从东方升起,程艾国才从一对早起看日出的情侣手中借了一支手机。另一个谢臻紧赶慢赶,终于在傍晚时分赶到了海南三亚。随后,两人无视程艾国的存在,在这里腻歪了三天后才回到上海。 为了避免遇到熟人,严姿没敢住在青浦区,而是在崇明区租了一套公寓,平时深居简出,偶尔才下楼买些菜或是买点生活必须品。这一天傍晚,她挎着谢臻的胳膊,兴高采烈地去逛夜市,在一家水果店门口,她看到一名三十多岁的男子在拼命殴打一名六十多岁的老头,旁边围了好多看热闹的人,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帮忙,反而还在骂“活该!” 严姿不喜欢凑热闹,正准备离开,几个老太太的谈话吸引了她的注意。 老太太甲:“发生了什么事?” 老太太乙:“听说这个老头是TJ大学的心理学教授,不知道是姓刘还是姓柳。这个打他的人名字叫做沈筠林,今年三十五岁,他有个老婆跟他同龄,前几天不晓得怎么回事去听这个老头的讲座,结果从十五层高的楼上跳了下去,当场死亡……” “啊……”几个老太太发出一声惊呼。严姿脚步一顿,转过身来,恰好警察赶到,围观的人群让开一条路,一名三十来岁的警察冲过去拉住打人男子的胳膊;另一名警察弯下腰,将被打的老头从地上扶起来。 尽管老头被打得满脸是血,但是严姿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是谁,顿时如遭雷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