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桃闭着眼躺在祭台之上,耀眼的火光照得她更似易碎的琉璃。
她在做梦。
应该在做梦,又好像不在做梦。她站在九层宫阙之上,空空荡荡的宫殿,冰冰冷冷的庄严,白桃抬起头就盯着望不到头的金黄色琉璃瓦铺顶上,走在地面上,又见自己每走一步落下了寸寸桃花瓣,这种怪异吓得她不敢乱走,直瞧着如花隔云般开闸的地面。
这是怎么回事,自己又在哪里?
白桃还在疑惑。
“何人胆大妄为,竟敢擅闯玉清宫!”远处掠影过来,有个小仙君驾云,正对她竖眉挑眼,等白桃看清他模样时,竟呆愣住,“甘罗?”
“甘罗?”
小仙君听到她认识自己,诧异的险些摔下来。
待他细看这位粉面桃腮杏子眼的少女时,下凡渡劫的惨转还历历在目,他摸摸自己老胳膊老腿,觉得应犹在在:“小狐狸精,你怎么上来了?“
“上来?怎么上来。”白桃震愕的抬起眼,“我是死上天了?”
甘罗驾着祥云围着她摆两圈,“莫非你被那蛇妖弄死了?不过不应该啊,我在殿门口故意那般说,蛇妖应该认为你是上界之人,该有几分忌惮才是。”
白桃梢嫣红斜挑,颇为得意:“我没有被蛇妖弄死,蛇妖是被我弄死的。”
“那又怎么样?”甘罗道,“反正你杀了他,你也死了,不然你不会离魂。“
死了?
白桃对死字还没有消化完,他又道:“让你躲,非跑去塞蛇妖牙缝,死了也活该。”说完,颇为矜傲的转身就走,白桃跟着他后面说道:“可是我杀了他,再强又如何,只要杀了他,豁出命我也舍得。”
甘罗回头瞧她。
小狐狸这般开口,像是伸出爪子龇牙咧嘴,倒是有几分威武样子,他收在眼里,还是转身就走,末了他又回头道,“这个玉清宫你别乱闯啊,可是上神住的地方。”
转身看了一眼庄严肃穆的宫殿,白桃紧着跟过去:“你先别走,能不能带我回去,我要回去。”
甘罗:“???”
他被小狐狸的言谈呛到:“回去,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哪?你现在在上界,多少凡尘俗世求之不得呢,你倒好,巴巴的要下去。”
白桃尖尖的双螺髻晃荡一下,摇了摇头:“我不想上来。”
“不想上来,你想下去?莫非你还要守在下面那个人皇身边,又死一次。“甘罗全身恶寒:“才五百多年的道行,毛都没长齐,你有几条狐狸命,充当什么守护神兽?”
很久没有什么人敢这么对白桃说话了,她气得磨牙,一张小脸都在阴影里,看起来就十分的不好惹,甘罗抱着胸,打趣道:“小守护神兽嫌本君说错了?”
白桃板着个脸,“其实,我不仅是守护神兽,阿兄说我身份不一般,大有来头呢,不然你以为我为何能够进这上神住的玉清宫?”
仔细想想还有几分道理,甘罗的祥云也跟着下降了几分,就为了仔细听清些:“小狐狸,你还有什么身份?是天神的关系户吗?”
她含糊道:“说起来,还真是颇有几分渊源,你凑近些。”甘罗把耳朵凑过来,白桃张手就掐住他的耳朵,一阵拳打脚踢,“死甘罗,在下界就装模作样的,本卿本卿的叫,现在你分明可以带我下界,为什么不带我下界?!”
明明是位刚飞升的小狐狸精,顶多也就占个小宫蛾的位份,可她每一拳都灌溉的虎虎神威,甘罗被揍的五脏六腑都好似移了个位,痛苦道:“疼疼疼,小狐狸别打了别打了,带你带你。”
白桃这才觉得满意,收了爪子。
没曾想仙
气飘飘的小仙君也是满肚子的坏水,直接就是一个神龙摆尾,如鱼如泥潭的溜了,白桃是真没想到自己碰到第一个小仙君就是这么欠的,直接当机立断就是一爪子拍过去,甘罗头皮一炸险些避过,“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如此——”
话音刚落,随着她手劈的恐怖气浪,巍峨高耸的玉清宫崩裂出蜘蛛网,缝隙越裂越大,石块掉落下来,天空也被撕裂,地上摇晃不止,大地陷入硝烟。
甘罗后半句堪堪卡出来:“强悍啊。”
白桃收回自己的爪子,眼见篓子捅到天上去了,又没个阿兄给她收烂摊子,脸也吓白了:“这,这要,赔吗?”
九重天上天地倒摧,仙鸟遮天蔽日的惊动不止,远处高达三丈的九头妖兽正在掀起飓风朝这里赶来,甘罗都吓出冷汗了,“大抵,求个上神开恩,约莫能饶你不死。”
“......”
正在这时,后面的玉清宫在一刹那间沦为废墟,里面的团团黑雾从里面破土而出,瓢泼的碎末下,它化成人形凑到白桃面前,甘罗连站在旁边都觉得冒彻骨的凉意,偏小狐狸面对着这团黑雾还问得出来:“你是谁?”
“桀桀桀....”黑影怪笑几声,气浪和爆响同时荡开,“上九天,下幽都,何不入唔修门?”
白桃下意识的抬手一挡,放下手来却是另一幕景色。
高堂大宇,轩栏叠叠重重,亭台楼阁楼斜坐落在崇山峻岭中,正中有个方阔大门,雕了镂花涂上了朱砂,刻着紧紧相联的图案。
白桃左右看了看,觉得实在是气派的紧,遂敲了敲门小心的走了进去。
“有人吗?喂?”
外头正是银装素裹,里面的燎炉却烧得正旺,案牍上放着一株粗细有节的梅花,里面的婢女正在忙碌,卤鸡配上大龟熬的肉羹,肉香扑鼻又觉脾胃不伤。
白桃还没看完,又从旁边走来几位端着甜面饼和米糕麦芽糖的婢女。
见到她,纷纷福了福身面带笑意。
看罢后,她又没瞧见主人,又去了内庭,没想到气候徒地凉爽,竹林飒飒,溪流咚咚,香兰散发着清香。
又见没有人在,白桃也没有闻到活人的气息,转身进了内屋,里边石室光滑动用翠羽装饰,墙头上鼓着的是晶莹碧绿的玉勾,珠宝翡翠铺了满地,耀眼的让人无从下脚,细软名贵的丝绸垂挂在墙壁旁边,轻纱的帷幔就在中庭。
光帷幔就运用了七八种缤纷色彩,每打一个结,绳结上都系着纯净无暇的美玉。
饶是白桃见多识广,也忍不住赞叹这屋的女主人真是非富即贵。
见识罢了,她挪步去了外面,只见兰草种在门口,玉树当做篱笆护墙,十几位舞女跳着舞蹈从她面前开场,食案从她们蹁跹的姿态和各异的发髻中露了出来,肥牛的蹄筋炖的酥软可口,吴国有名的羹汤更是鲜香扑鼻,清炖甲鱼火烤羊羔,醋溜天鹅肉堡鸭块,淳厚的美酒丝丝入鼻,怕是天上人间,饕餮盛宴也只怕如此。
舞女们脉脉注视着她,眼波流转间奔放的摆动着衣襟,拍手鼓掌合着吹芋鼓瑟般的热烈,天幕疏忽又暗沉下来。
列国不同服侍的舞女消失不见,兰香的明烛灿烂耀眼,华美的灯盏高低错落。
白桃朝着摇曳路径走去,有个黑影就站在那里,灯火阑珊处下,他蓦然回首,空中有打铁花瞬间像是隔着生死在天幕下绽放,紧着道:“桃桃,回来吧,回到孤的身边。”
白桃站住没动。
他又道:“天上人间,莫过于此,桃桃,回来吧。”
他一步步后退,回溯他们过往的时光,一字一清晰的对她呼唤道:“桃桃,回来吧,待在孤的身边。”
“上九天,下幽都,何不入唔修门!”
白桃的头突然被跟丝线搅的钝痛,不可抑制的昏厥过去,再醒来的时候,仿佛那根线扯着她的灵魂,迫切的回归她的躯壳,摔得眼冒金星。
熟悉的咸阳广场,八根白玉浮雕大柱,燃起的篝火照耀起嬴政高大伟岸的身影,也照出他削薄的唇,冷如刀锋的眉眼。
恍如隔世,也恍如泡影。
白桃眨了眨眼,竟觉得酸酸的,“政哥哥,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