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一抹黑影笼罩在头上。
白桃忙半泛着微红的泪眼仰头去看,就见嬴政轮廓深邃的那张俊脸。
他远比她高大的多,白桃就被他的阴影完全覆盖住,连脸上一丁点的表情也逃不过他的眼睛。
她眨巴眼,用手压了压眼睑,果不其然有着润意。
“桃桃,告诉孤。”
嬴政伸出指腹拭去她的眼泪,没想到眼脸直接被拭出红印,她吃疼,“我才没有哭。”
又不想那么狼狈,起身欲走,“不告诉你,为何所有的心事都要告诉你,你不是有心事没有告诉我,你既想听我的心事,又不主动说你的心事,你这叫占人便宜,堂堂大秦的王还占人便宜....”
“你又在想你阿兄。”
一语戳破。
白桃站在清风里,有环风吹了过来,荡尽尘埃,她顶着双螺髻又跑得飞快,“没有,我都这么大了我怎么还想阿兄,又不是小孩子了。”
本以为跑得飞快就能摆脱,没想到嬴政就等在前面的拐角。
他负手而立,眼瞳一瞬不瞬的瞧着她,“有心事为何不和孤说?”
白桃停下脚步,心中好似堵了一块石头。觉得他就像是无法拔掉的仓颉子,又或者是赖住她不肯松手的债主,“小时候想阿兄,长大了还想,被你知道了太丢面了。”
“........”
知道少女不是有意瞒着他,他锋锐的眉眼舒展,倒也不提这茬,“今日休沐,孤可以陪桃桃。”
“你是日理万机的秦王,陪我?”
白桃真觉奇怪,有什么陪不能让侍女陪玩,非要这个板着脸的君王陪玩,何况他还一点都不好玩,鼓着脸道,“不要,你我都长大了,不能一起玩。”
他脸瞬间冷凝下来:“为何?”
“像小时候一样,我堆沙子你画舆图,我爬树你练剑,我玩赖你还给我巴巴的收场子?”白桃叉腰。
嬴政啼笑皆非:“有何不可,你这场篓子捅上天了孤都能收。”
说这话的时候,他王衣猎猎,负一身豪气,眉眼里含着溺毙的笑意,只如骄阳烈日,让人不可逼视。
白桃一颗心好似裹紧了,微微震颤。
她扬起双螺髻道:“可我只想,想阿兄,我在这世间上可只有一个血脉嫡亲,那就是我阿兄,他孑然寂寞多年,能陪他的也只有我这一个妹妹,可他已经不知踪迹,这么多年,了无音讯。“说到此处,喉咙已经哽咽,“这种牵挂的感觉你能懂吗?”
说完就后悔,她突然才想起政哥哥在这世间除了杀他的赵姨已经没有血脉嫡亲了,忙止住了话头,“我.....”
嬴政却表情平平淡淡,“孤懂,在这世间上也有牵挂。”
白桃愣住:“牵挂?是谁?”
“桃桃。”他牵起她的手,“桃桃是孤的牵挂。”
白桃心绪翻飞。
“桃桃想要的,孤都会给桃桃。”
他低哑的声音带着沙沙的回响,牵着她往回走,白桃不由自主的跟上他的脚步,看着他抓紧自己的手,有些微微愣神。
谁能拒绝这样的君王呢?
他问道:“昨晚做噩梦是因为你想你阿兄?”
白桃咬唇,摇了摇头:“没有。”
其实对阿兄只是单纯的思念,倒没有噩梦般的担忧,只是昨晚做了个笨河狸被韩非活刮了的噩梦。
突然想起什么,她深吸两口气,道,“咿?你怎知我做噩梦了?”
嬴政进了殿内后摊开笔墨,绣满星宿的衣袖垂下,提笔道:“桃桃在梦里还咬了孤一口。”
白桃:“???”
说罢,他扯开捂得严实的领口,喉结上的狐狸牙印带着绯红,这般看倒是淡化了他浑身坚冰般的冷漠无情,倒显得几分七情六欲的缱绻来。
白桃看着看着不自觉的舔了舔狐狸牙,初步判断牙印吻合。
心虚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嬴政顿了顿,提笔泼墨道:“孤不怪罪桃桃。”
反正你也怪罪不了我。
眼睛滴溜滴溜的转了两圈,白桃甜甜道:“嗯,政哥哥你真好。”
他朝她招手,白桃哒哒哒的迈着狐狸步过去,就瞧见他方才的笔尖勾勒出一位男人,瞧着模样是她的阿兄——白荼。
“政哥哥,这是....”
白桃呆呆的,拿起羊皮卷细看。
少女垂下眼睫,肌肤冰白的细腻罕见,给人一种隐隐泛广的感觉,嬴政的视线落在她的脑袋,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想找你阿兄了,告诉孤,孤会帮你。”
“呜呜呜.....”少女抱着羊皮卷抽抽搭搭的哭,犹如一只刚出生的小奶猫。
嬴政的心瞬间化成一汪柔水,“孤会名人张贴告示,遍布六国,得你阿兄音讯者,金千斗,赏。”
说罢,他凝神瞧她反应。
想象中的投怀送抱没有,小狐狸嘴巴瘪了瘪,瞅着怀中的羊皮卷,又泪汪汪的瞅了瞅他,“政哥哥,你把我阿兄画的也忒丑了点,就算小时候不记得长什么样了,也不能乱来吧。”
“......”
总所周知,秦王不擅笔墨丹青,可谁也不敢如此大咧咧的说出来。
嬴政神态平静,转身却黑了半张俊脸。
白桃认认真真的拿起笔,趴在木案上画道:“我的阿兄,他是全天下第一俊美的,且阿兄一言,真金石也,我小时候犯懒不想走路,我就趴在他肩膀上,趴在他头上,趴在他腿上,他不让我趴在他背上,说这是猛兽最容易偷袭的地方。是以...我小时候总看的是他的侧脸。”
嬴政没吭声。
少女右手将羊皮卷压的很平,生怕有一丝褶皱惊泛了笔画的波澜,“阿兄的眼睛生得最是好看,眼尾上挑,像是菩提树上落的月光。他若是一瞬不瞬的拿正眼的瞧我,那我多半是惹他生气,要挨揍了。”
“我若是惹他一般生气,他会敲我脑瓜,若是惹炸毛了,生的气很不一般,他便会折下菩提枝满山头的抽我,抽的虽不疼,还没有我装哭的声音大,但是一打滚,阿兄铁定心软。”
白桃说着说着屏住呼吸,像是把心中浓浓缠缠的思念化在融融的黑墨里。
最后手腕微婉,笔尖手势,拿起羊皮卷盯着瞧:“奇怪,我以前从来没有画过阿兄,怎么画的这般的入神。”
羊皮卷上的男人手握折扇,轻敲下巴,眼尾微微上挑,唇角挂着一抹莫测的笑,就那一眼,便有无数的光与色在其中流转。
公子只入画。
皎如兰玉树。
只是眼尾生的实在是勾人至极。
小狐狸举起来给他看,巴巴的问:“政哥哥,怎么样,阿兄好不好看。”
嬴政的眼神变得沉默,负在身后的手腕转转:“如若,和孤比呢?”
“......”就连白桃都惊讶了,“啊?和你比什么。”
他停顿了一下,“比美。”
好似在淡化命令的语气,那张俊美而冷硬的面容凑近她,又淡淡道,“孤和你阿兄,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