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钱家,谁都知道,除了顾峥海之外,宛爇在某些事上的话语权,甚至是能影响到钱家内部的决策,原因不为其它,只因宛爇乃江城钱家第二高手,在江城亦能排入前五之列。
当然,经过前次武比上,林家林全和令家孙财众实力的展现,所有人都知道,江城前五是该重新划分了。
宛爇细细用自己独特修炼的功法,悄然运转内力,打量四周...
嗯,无灵境之人。
至于那从钱家外,投递来的几道不同寻常的目光,宛爇并未放在心上,因为,死人又何必在意?
宛爇大拇指缓缓滑过湿润嘴唇,不知何时,身体已微转,从背向转为面相大院,看着那院内的三人。
一躺两站。
宛爇的目光在那躺着的男子身上,顿了顿,咬了咬拇指,脸上闪过一丝怜悯,之后,又在那其中一名站着的不知男女的人身上,再次一顿。
此人披戴蓑衣斗笠,全身湿漉漉,不知为何,明明相距甚远,可宛爇就是从那斗笠人身上,感受到了冷意,彻骨的冷。
画面转到院内中央。
月色已晦暗,黯淡。
钱卫依旧披着宽衣大袖,只不过不同以往的是,钱卫此时脸色阴沉,面目死灰似乎像是经历过什么生死苦难般难堪。
看着那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魁梧男子,死寂终是被打破,钱卫嘴唇微动,发出的声音,仿佛是从喉咙管深处发出,听上去就如干裂黄土含在嘴里,压抑无比。
“他....可有救?”
身边人,斗笠。
斗笠人,被那笠网遮挡,已是看不清模样,当下夜色漫漫,淡淡月光笼罩,不然已是伸手不见五指。
此话一出,先是静默,那斗笠人并未第一时间回答,观他身形,亦是在打量那躺在地上的魁梧男子。
魁梧男子正是顾峥海,此时顾峥海全身上下并未有伤口或是一丝血迹,但若是常人见此,都可感受到,那躺地之人,见是身体上下完好无损,可事实上,与坟地里的死人无异。
隐隐间,一丝丝难闻的气味,都在从魁梧男子身上散发,见过死人的都知道,那是尸气。
“呵,尸体已僵,臭味都有了,找我亲自前来,只是为看一死人?那这最后一次机会,钱卫,你浪费的可真有点离谱了。”
夜风吹那笠网飘起,在笠网下的面容若隐若现,隐约能看见那斗笠人的嘴角,讥讽不已。
当然,这也是建立在斗笠人知道顾峥海乃钱卫的亲子,这一隐秘大闻。
半响,无一人说话,斗笠人见此,看了看那依然犹如面瘫的钱卫,内心也无一丝波澜,无趣的呲了一声,缓缓道。
似乎,那钱卫就是在等他这句话般。
“当然,若是放在蝼蚁般的常人,这种情况已是死得不能再死,可他不同,他本就已打通灵境大关,还是底子深厚的大成之境,我刚刚观他心湖,‘意’竟强存不散,想必他生前借那生死之战,曾踏入过传说中的臻境,啧啧...”
武道,‘意’最为重,世人皆知,人死意亡,意存气留,一线生机。
“倒真不愧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疯子,跟你当初倒是有几分相似,不不,简直就是如出一辙,哦对了,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有其父必有其子,倒是不假。”
钱卫听此,那僵硬的身躯缓缓俯身,一双沧桑的大手,摸向那张棱角鲜明的脸庞,有些胡渣....冰凉感随即传入掌心。
不一会,钱卫的双手,竟出现了麻木之感,犹如碰触坚冰。
眉头一皱。
“就这点程度,别见怪不怪的,武人本就与凡人不同,更遑论他?”
“杀他之人,是谁?”
“听我那些渔子讲述,是一名少年,叫余尘。”
撑船人,掌船之方向,打渔人,是为捕食。
可称渔子。
钱卫拍了拍手,身边瞬间便出现一女子,手持一鞭,凌厉之意尽显。
斗笠人见此,置若罔闻,耸了耸肩,应是不以为意。
毕竟,在他眼里,此女最多相当于半个顾峥海。
可堪堪杀灵境的程度罢了,造不成威胁。
“你将峥海放入那处,记得,不要让第三人知晓。”
宛爇听此,抱拳听令,将躺地之人抱起,最后缓缓退后,在那墙体漆黑影子遮掩下,隐去,直至消失不见,整个过程,宛爇的目光都没离开过斗笠人。
“此女不简单,境界不高,倒是颇有手段。”
斗笠人心湖沉浸,感受着那至湖边远处传来的细微波纹,最后完全消失,虽然大致方向可知,但这何尝不是那持鞭女子给自己设的障眼法?
算了,一个濒死之人,能活不活得下来还两说,就算能活,那副残躯,又能如何?
“那少年....可有把握?”
冷不丁的冒出来一句,斗笠人的思绪回转,扶了扶斗笠,话语中带着一丝玩味。
“底子极深的臻境,剑意通神,又身具佛道双修,年纪据说还不大,绝顶中的天才,钱老爷子,你说我又无把握?”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你。”
看着那犀利凛然的目光,斗笠人笠网下的眼神都是变得森然,语气也是渐渐冷了起来,声音中更是有着男子的浑厚又有女子的尖利。
“又要动用那层关系了?钱卫,你之前可是动用了两次。”
“当然不是那群废物,当初杀一个内境都铩羽而归,更何况那臻境?我说的是撑船人....”
当下那斗笠人便是撑船人,可显然钱卫说得并不是此人。
江湖传言,“撑船人”乃属于一个非常神秘的势力,无人知晓创立之人是谁,好像此势力就那样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江湖之野上。
此势力,似乎各国各朝都有,不普遍,但就是江湖之上,常常会有他们的身影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出没,而且消息灵通宛若那千万支流,又如蛛网般触及各处各地。
只要你想问的,想知道的,在撑船人口中,尽有答复。
可找寻他们的方法又很简单,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便是源头,在夜间,你若是在乡野河边行走,还是在繁华街边溪河闲逛,尽头。
若是遇见一两个在水上拿船篙乘舟之人,他们虽长相朴素,黝黑皮肤像常年的风吹雨晒导致,活脱脱一乡民无疑,但在这些平凡的外表下,另一重身份可能便是那撑船人。
“钱卫,你祖上应该向你讲过撑船人的规矩,也是因你祖上,所以你们钱氏,才一直会有撑船人这条线,可莫要到了你这辈,这江城的钱氏,日后都再无撑船人....”
撑船人,言之必答,言之不语,除此之外,皆触禁犯忌!
钱卫摇了摇头,背着双手,在院内踱了几步,用那浑浊的目光看向夜幕,原本还能见到几分轮廓形的盘月,现在已经完全不可见,隐藏幕后。
“撑船人,不可动手,只可言语,我当然知道,但是,我就是想让你动动嘴巴,杀掉那余尘,这对撑船人来说,又有何难?”
古井无波,感觉说出这话的人,心境淡然如静水。
斗笠人整个人先是一滞,然后发出嗤嗤的笑声,声音嘶拉,怪异无比。
“你就那么想杀那少年嘛,钱卫你心性我见也不差,有点大人物的风范,不然也不会被主家派来担任这江城的钱家之主,不就一个有点天资的儿子罢了,如此放不下?”
这时,只见那黑夜下的钱卫,转头看向斗笠人,咧嘴一笑,已渐发黄的牙齿微露,面目更有几分狰狞,冷笑道:“你这话可说错了,还有一个不成器的儿子,已在地下呆了很久了。”
说完,脚用力几分,踏了踏地面,在铺面的瓦砖上,发出闷闷的声音。
嘭嘭。
润物细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