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坠,不停的下坠,时空化为线条从他眼前迅速逝去,他看到白昼转为黑夜,星星与天空交织,光明与黑暗相融。 嘭的一声,米罗感觉自己掉倒了地上,他爬起来,活动了一下颈部。并不清楚现在到底是在哪里,这里有些暗,摔落的地面似乎是大理石面,是之前的神殿下方?貌似不像,他似乎掉到了不得了的接口之中,这里应该是与之相连的地方。相当糟糕的状况,他甚至感受不到有其他熟悉的小宇宙。 “谁在那里?”他听到有软糯的声音从他的东南向传了过来,他回过头看见了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举着火把的女孩子,那个女孩子在看到他的一瞬间整个身体都绷紧了起来。 “我是米罗,一个迷失方向的过路人,”他感觉到对方的紧张,他试着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礼貌而具有亲和力,希望能降低女孩的紧张感。他能感觉到眼前的少女或者说小女孩只是个普通人,他不想被当成恶人。“您可以告诉我这是哪里吗?我和我家兄弟还有妹妹走散了,我得尽快找到他们。” “怎么会有迷路到这里来的人,”女孩更紧张了,“黑城堡里里外外都跟铜墙铁壁一样,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绝对出不去。”女孩下意识的往后退,她的戒心很重。 “可我不就进来了吗,说实话,我自己也没搞清楚到底怎么回事,”米罗试着向女孩的方向走了几步,女孩下意识的就往后退,但她在看到米罗身上闪闪发亮的圣衣时停下了脚步。 她脸上露出了复杂的表情,安心和恐惧交织,她的悲伤和快乐也一同显示出来,“您是黄金圣斗士吗?” 米罗有些惊讶:“你知道黄金圣斗士?” “我当然知道,”女孩脸上浮现出怀念的表情:“毕竟我本该成为德尔斐的神官。”她想起之前的占卜,预言告诉她,打破黑城堡之墙的关键就在这座地下室之中,所以她才会趁着那个人睡着的时候来到这里,她原本并未抱有希望,她占卜用的贝壳、铜币、龟甲都不在了。于是,她只能用餐叉在这无窗的城堡塔尖,凿开了一个小小的洞口,她透过这个洞口看着她眼中所能见到的几颗星星,模模糊糊的推测出了今天行进的方向。 米罗被告知这里是座被施加了咒语的城堡,它的主人是条此刻仍在睡觉的巨龙。这座城堡一扇窗户都没有,唯一的大门也被巨龙的身影霸占着。“既然您有进来的方法,那一定也有出去的,所以您应该能绕过那条龙吧。”女孩说。 “绕过去?”米罗摇了摇头,“我们从大门走出去就好。” “不可以!”女孩的眼中盛满了恐惧,“就算您是黄金圣斗士,您也不可能打败那条龙。” “哦?”米罗笑了起来,“这样一说反倒让我更加热血沸腾了,身为黄金圣斗士我可没法做出临阵脱逃的事情来。” 米罗跟在女孩身后走出这座昏暗的地下室,外面亮了不少,但这明亮只来自于道路两侧的烛灯,如女孩所说,他没看到一扇窗户。“小姑娘,比起我们要如何出去,你还有最关键的事情没告诉我。”米罗看着蹑手蹑脚的女孩问道:“你是谁?以及你为什么会在此?” 女孩的脚步并未停下,但却没有立即回答,米罗跟在她身后,也不催她回答,过了好久,女孩说道:“您愿意听个故事吗?” 一个俗套的故事,公爵家不受宠爱的小女儿在母亲逝世后受尽冷眼和欺凌,为了逃离自己浪荡的父亲和恶毒的继母,为了不在成年后被草率的嫁给一个草包,为了过上与她母亲不一样的日子。她选择了独自前往圣域,令人遗憾的是,她没有小宇宙,圣域不会留下她这样细皮嫩肉的大小姐。 “我很难过,打算接受自己的命运。但,就在那时,我望着天上的星星感觉到了命运的轨迹,我从那刻起就明白,起码我绝对不会是个普通人。”女孩说这话时脸上升起了骄傲的神情。她这次去向德尔斐,这一次,她留了下来,她成了最年轻的见习神官。 荣耀和艳羡会使人迷失方向,而她还那么小,她越来越不甘心于做个毫无力量的神官,她打开了记载着禁忌巫术的珍本,暗地里记下了能实现她愿望的法阵,她回到自家的领地,世人并不了解德尔斐,没人欢迎她,没人羡慕她,父亲和继母对她漠不关心,只想着能拿她换来怎样的利益和资源。她在自己的房内刻下法阵,召来了巨龙,她没打算杀人,她只是想吓吓他们,她的心灵被母亲保护的很好,她所能想到的最恶毒的惩罚也就是让他们在巨龙的咆哮之下被吓到屁滚尿流。然而,只有必须付出巨大代价的巫术才会被称为禁术,巨龙来了,却没听她的话,她自小生长的城堡被烧了个精光,除她以外,没有活人。 “父亲虽然是个人渣,但我小的时候他也抱着我逛过市集,他每年都记得给我生日礼物。我的乳母什么都不知道,她当时正高兴的为我准备晚餐。还有很多无辜的人,都因为我的任性丢掉了性命。”她说的很平静,米罗却感到了女孩的悲伤与自我憎恶。 “若真是如此,”米罗皱眉,“你为什么还活着?” “巫术将我的生命与那条龙绑在了一起,只有龙死了,我才会死。”女孩回回过头,咧起嘴冲米罗笑:“大人,我现在只是个无论用什么办法都杀不死的怪物。您要是不信我的话,尽可以试试。” “我还没到动不动就怀疑一个小姑娘的地步上。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这取决于您,如果您坚持的话,我愿意带您去找巨龙,但我不认为您能击败他,他有着世上最坚硬的鳞片。” 米罗看向女孩,她并不是因为害怕自己死亡而阻拦他,她只是单纯的觉得巨龙过于强大。“如果龙死了,你也会死?” 女孩再次露出自我憎恶的神情:“没错,但是大人,对我来说,犯下过错的我仍在这个世界上苟延残喘才是最可耻的,若您真的有击杀那条龙的机会,我希望您一瞬都不要犹豫。” 女孩带着米罗来到了巨龙所在的地方。那条龙在睡觉,他鲜红的鳞片如钢铁一般坚硬,身躯巨大,堵住了城堡的整扇大门。米罗袭向巨龙时,女孩的拳头攥的紧紧的。第一击光速拳将巨龙的背部砸开了一道口子,巨龙从睡梦中惊醒,发出了怒吼,女孩在巨龙站起时掀起的狂风中几乎站立不稳,烛火全都灭了,一片漆黑之中只能见到巨龙金色的兽瞳。 米罗躲开了来自龙的火焰,借着光亮看到了那头龙一直护着的腹部。那里是弱点所在吗?猩红毒针发出的刹那,巨龙的嘶吼几乎晃动了这座坚硬无比的城堡,他没猜错。巨龙晃晃悠悠的倒了下去,女孩这时捏紧拳头奔了过来。 “喂,你……”米罗想拦住她,但她已经奔到了巨龙身边。 她轻轻抚着在地上喘气的龙:“大人,我原本是不想带您来找他的,不是因为怀疑您的能力,而是担心这家伙。” 她流泪了:“大人,您说,只是听从命令的刽子手有罪吗?”巨龙抬起头,蹭了蹭她的身体。 “若杀得不是恶人,便有罪。因为即便是刽子手也有选择不做刽子手的权利。”米罗望着女孩回到道:“命运本就握在自己手上。” 女孩抚着龙,露出微笑:“您说的没错,可这孩子只是为了我而已。您击碎了他的心脏,我们已经活不长了。现在,离开这里,一路往西,您会去往您想去的地方。” 米罗没有动,他还不是很清楚具体的情况,没法不管不顾的离开。 女孩看向米罗:“我和龙的性命相连,他死掉的时候就是我死掉的时候。大人,我已经记不清楚自己从哪看到的巫术了,现在想来,那怎么也不该是我能看到的东西。” “那个法阵能画给我看看吗?”米罗问她。 女孩愣了一下:“好啊。”她借着巨龙流出的血画出了那个法阵——十三芒星,相当不详的法阵。 “那么多谢了。”米罗向她点头:“你并非恶人,我这一点还是能确定的。”他说完就毫不留恋的离开了这座已经有些崩坏的城堡。 “瑟丽丝,我又让你不开心了吗?”刚刚的巨龙在米罗走后变成了一个以人类年龄看才十岁左右的小男孩,说话还透着稚气:“对不起,我没保护好你。” 他的胸口仍在流血,女孩能感觉到自己虽然没有流血,但生命力也在不断的流逝。她抱紧他:“拉冬做的很好,能和拉冬在一起这么久,瑟丽丝非常的幸福。” 瑟丽丝小时候没有朋友,父亲的宠爱时有时无,比起讨好这个脾气不好的大小姐,去向她继母的弟弟献媚要好得多。她一个人读书,一个踢球,一个人种花,直到有一天遇见了闯进她小花园的男孩。他们一起踢球、一起看花、一起读书,最后,他们一起去往圣域。什么都不懂的两个小孩子走在这样未知的道路之上,简直就是胡闹。拉冬在一次意外中掉进了沼泽地里,她惊慌无比。那个女人像神明一样出现在她眼前:“我可以救他,只要你给我做一样东西。” “你要什么?我都给你。”瑟丽丝急切地回答,恳求她救他。 “给我你对拉冬的爱吧,你对拉冬的爱会变成打开他的钥匙。”女人的模样和蔼可亲,她只想着要救他,她答应了,然后拉冬和那个女人都不见了。 再次见到拉冬,是在满目残垣之中,她满心憎恶的巨龙变成了她无比熟悉的男孩子,蹦蹦跳跳的朝她走来。“瑟丽丝,瑟丽丝我把他们都烧光了,瑟丽丝不要不开心。” 她在一瞬间明白了她当初做了个什么样的交易:“为什么要烧光?” “厄里斯姐姐说把欺负你的人烧光,你就会笑了。”拉冬满脸欢欣,但她却笑不出来。拉冬带着她回到了黑城堡,这里没有光,没有树,没有花,拉冬没有觉得一丝不对劲,他已经不再喜欢花了,他更喜欢烧毁眼中的事物。 拉冬很听她的话,只要和她在一起,他就会安安分分的。但他还是会听从厄里斯的命令出门制造恐慌和灾难,她试着寻找自杀的方法,然后她发现自己似乎死不了。 “为什么瑟丽丝要伤害自己?”在她再一次试着自杀时,拉冬出现在了她面前。“瑟丽丝,我做了让你不开心的事吗?” “我,我只是……”瑟丽丝说不出话来。 “不要伤害自己,”拉冬夺过瑟丽丝的匕首,“我不死的话,瑟丽丝也不会死,我不怕死,但我不想瑟丽丝死,瑟丽丝不要死,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会听你的话。” 拉冬如他所言,在瑟丽丝的要求下再也没听过厄里斯的话,然后他开始虚弱起来。厄里斯这时再次出现在她面前:“真是愚蠢,拉冬的力量来自于恐慌和战乱,你却让他像只乌龟一样缩在自己的城堡里,真是愚蠢,拉冬会因此慢慢枯萎,直到丧失理智,然后烧毁身边的一切。” 瑟丽丝抱紧双臂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既不希望拉冬死掉,也不希望拉冬再为厄里斯作恶。 “没关系,瑟丽丝,我只要和瑟丽丝在一起就好了。”拉冬说:“厄里斯姐姐,对不起,只要瑟丽丝还在我身边,我就绝不做让瑟丽丝不开心的事。” 尚且还是灵魂状态的厄里斯毫无办法,看着他们冷笑,“没有关系,拉冬,你迟早还是会成为守卫金苹果之树的百头巨龙。”然后她离开了这座城堡,再也没出现过。 拉冬睡着的时间越来越长,最后他连人形都维持不了了,瑟丽丝总是陪着他,只要他是清醒的。 现在这样正好,拉冬不会变成百头巨龙,他们会带着自己犯下的错误一起离开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