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好紧张啊……” 穿着咖啡店店员制服的青年走到某个靠窗座位旁,无奈地听见了自己好友不知是第几十次的小声自语。 仗着和店长的关系还算不错,青年将从厨房顺来的咖啡摆到了自过午便时不时向外张望着什么的好友面前:“好了!佐崎,你再怎么念叨,你的那位可爱学姐也不会这么早就出来见你啊。” “秀!你在说什么啊!”被好友的打趣闹了个脸红,佐崎尴尬地纠正道,“那个……学姐不是我的……” “是是,只是开玩笑而已啊。”指了指周围被好友第一句有些激动的大喊引来的旁人视线,被称作秀的金发青年笑着凑过去压低了声音说道,“倒是佐崎你喊得再大声点的话,说不定对面楼里正在工作中的学姐都能听到了呢。” “啊……抱歉。”意识到之前自己似乎情绪有些太过激动了,佐崎强压下自己的情绪,重新双手捧起咖啡的底座,开始望着那深色饮料的平静表面出神,也不知到底是在想什么。 无奈地看穿了好友安静表面下那颗正被两米高的大角雄鹿横冲直撞着的内心,秀只好叹气道:“……算了,不管你了。我还得继续给店里帮忙呢,下午的约会要加油啊佐崎。嘛……虽然还要在这边忐忑不安两个小时。” 不过看对方一副魂飞天外的样子,显然是并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 秀无所谓地耸耸肩,走下楼梯来到了前台,与同样是在星期天这一天做兼职的妹子聊了几句后,便被忍无可忍的经理姐姐赶去送客人要求的套餐了。 “是……啊,抱歉,永井先生……” “……感冒了吗?”清冽干净的男声问道。 为内场座位的客人摆好了咖啡与甜点后,正勤勤恳恳地做着自己兼职工作的金发青年无意间听到了来自身后靠窗座位的客人之间的交谈——大概是其中女方客人的声音听上去柔软得就像入口即化的奶油,且还在先道歉过了的前提下、才小小地打了个喷嚏的举止太过可爱;而男方本应是出于关切的问候,不管怎么听都透着一股过于冷静理智的气质,让人完全感受不出他对女方的关心,这也同时让作为单身狗的秀感到非常气闷:这年头,好的白菜都已经被猪拱走了! 他面不改色地转过身,准备假装路过地看一看这对毫无人性地在他面前秀恩爱的情侣到底是何等天资绝色的人物。但这乍一眼看去,他差点没把自己的眼睛瞪出来。 嘟嘟的手机邮件提示音响起,但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佐崎完全无暇顾及上衣口袋中的震动,以至于发出邮件的人在握着手机等了半天没收到回复后,直接蹬蹬地跑上了楼。 “佐崎!搞什么啊,给你发邮件你也不回!”冲到好友身边的秀一把抓住好友的肩膀、死命地晃了晃这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人,一连用了三个感叹号来表达自己的惊讶之情,“你猜猜看我在楼下见到谁了!!!” “……谁?”被晃得回过神来的佐崎呆呆地看着他反问了一句。 好在秀本来也只是需要个把接下来的话说出口的理由而已。 “就是那个!和我们同校的!论坛上之前被曝出来过的女生!”说话间,他已坐到了好友身边,悄悄地四下打量了一番后,凑到了他耳边压低声音说道,一副生怕别人听到的样子,“……那个超级厉害的留学生啊,得过什么什么物理学奖的……当然重点是,长得超级可爱身材却超反差的棒!!这才是为什么有人特意跑到论坛上发匿名的求助攻贴!结果那帖子到最后歪楼歪到把人家隐私都挖出来了,这才被管理员删掉的!” “……”佐崎沉默了一会,忍不住道,“是沃夫物理学奖。” “啥?”作为学渣的秀一脸懵逼。 “不是什么什么物理学奖,是沃夫物理学荣誉奖!”佐崎认真地纠正好友话语中的疏漏之处,“因为学姐虽然作为她那篇获奖论文的第一发表人,她本人却并不是物理学专业,那篇论文也在最开始被她发表到了自己专业的研究领域里,并没有获得足够的重视——直到那篇论文被国内知名的一位量子物理学家关注并引用在了自己的新理论里,才在业界引起哗然的!” “……哦……”秀一脸茫然地应了一声。 佐崎将自己对那一位的了解如数家珍般地一一道来:“后来是那位物理学家直接找到了学姐,让她试试将论文的理论内容重新整理后发表到物理学界——因为那位物理学家的实验和假设都是建立在学姐的理论成立的基础上的,所以若学姐也一同发表了论文,就等同于是两人完成了对一个理论的提出和验证!最后据说那个被起名为‘意识和物质同调性’的理论,得到了那一年的沃夫物理学奖提名!” “……喔……”秀懵逼地点了点头,然后终于发现了好友话中的某个不是重点的重点,“学姐?难道……就是佐崎你今天约的那位学姐?”他顿时就被这个可怕的发现震惊了。 “不然还能是谁啊?”佐崎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说起来倒是你为什么突然提到学姐了?……唔,你刚刚说了什么来着?看到谁了?” 秀这时只能无言以对:“……感情你刚刚根本没在听我说话啊?!” “那还真是抱歉。”没什么诚意地道了声歉,佐崎表示自己还在等着对方的下文呢,“所以?” 看着一无所知的好友,秀也提不起生气的劲,他叹着气拍了拍佐崎的肩膀:“你的那位、才貌双全的学姐,现在大概正在楼下和男朋友约会吧……不要太难过了,我觉得那个男人对她好像并不好,佐崎你还是有机会的。” “……哈?”微张开嘴发出一个无意义的语气助词,佐崎过了数秒才反应过来好友到底说了什么,等他意识回炉的时候,自己已经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拖着地的椅子脚发出了刺耳的吱声。顾不上楼上其他客人投来的不满视线,他一把拉住了好友的制服袖子:“快快快带我过去!” ……于是,就发展成了现在这般、两个大男人鬼鬼祟祟地躲在楼梯拐角处的奇怪场景——都只露出自己的双眼、一刻不离地盯住那对坐在一楼靠窗位置的男女,搞得就和两个负责侦察敌情的先锋探查兵一样……嘛,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确实是敌情吧? “这么远根本听不到在说什么啊!”秀对自己这笨拙的好友选择的窃听位置感到发自内心的恨铁不成钢。 “我可以通过学姐的表情来判断真相!不需要使用偷听这种卑劣的手段!”佐崎自信满满地解释道。 “……你已经在偷窥了,也不差偷听这一个。”这么说着的青年干脆大大方方地将好友从角落里拖出来,找了个位于视线死角的绝佳盯梢点为两人落了座。 “……所以这件事,需要你自己来做决定。”清冽悦耳的男声如此说道。 然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喂,我们来的时机好像不是很好啊?”秀压低了声音,为这一带如今迷之沉默的气氛不由地感到了由衷的担忧——似乎,正在讨论什么很严肃的事情……难不成……这两人都已经发展到那个地步了?! 被自己过于放飞的想象力吓了一跳,秀转头看向好友,却黑线地发现他正在犹犹豫豫地盯着手机屏幕,时不时按几下的动作显示出他正在编辑短信的事实。 思考再三后,佐崎还是在那条反复删除、斟酌过字词的短信旁按下了发送键。于是在这一带安静的空气中,顿时响起了手机在桌上放置时震动着发出的声响。 “……抱歉,我先回一下信息。”熟悉的女声响起,然后没过几秒,佐崎在自己已设置成静音的手机上看到了学姐的回信——今天临时有要紧事,没有在做兼职。不过等下不会迟到的。 “好了——那么还请容我再考虑一会,永井先生。”在这厢、佐崎向着好友比着‘你看学姐没有隐瞒这件事、所以肯定不是在约会’的口型时,那边的交谈也继续了下去。 “啊,没问题,慢慢来吧。”有着独特清冷气质的男性嗓音的主人似乎很能体谅对面少女的犹豫,“毕竟是你自己的问题,不能立刻决定也是理所应当的。”但说到这里,男声的话锋骤然一转,“但是很多时候,错过的时机就不会再回来了。我的建议到此为止,要不要继续由你自己决定……反正你才是付钱的那个。” 在听到“决定”、“继续”和“付钱”等词语的瞬间,忍不住将那两人的关系更加复杂化一层的秀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心,从位置上稍稍站起身往那边仔细看了一眼后便立刻坐回到了位置上。先前秀只顾着看校园知名人物去了,反倒忘了打量她对面的那人。 这一看之下,倒和他原本的判断有了些许出入。 穿着黑色风衣和白色里衬的男性青年、意外地长着一张还带些婴儿肥的娃娃脸——修剪整齐的黑色短发及细碎的空气刘海下,过分清秀的眉眼着实让人无法分辨出他的实际年龄,或许只有那双呈现暗红色、却无端地给人一种冷彻质感的眼睛,才能让人从他身上感到些许异于大多数年轻人的冷静和沉稳。 ……怎么看,应该也不会是那种职业吧?!……不过意外的倒和他对面的少女气质相称…… 收回了自己胡思乱想的秀,正好听到了沉默已久的少女用着决心已定的口吻说出口的回答:“……嗯,我想好了。就按永井先生说的那样来吧,钱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 “好,”似乎早就料到了她的回答,被称为永井的青年干脆地从自己身边携带着的手提包中拿出铅笔和白纸摆到了桌上,“那么,接下来就是第二件重要的事了……你把东西带来了吗?” “嗯,在这里。”秀悄悄瞥去,看见少女低下头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吊坠模样的东西交给了对方,而青年则是在接过了那东西后,将其压在了白纸下,然后用横侧过去的铅笔笔芯开始在纸上涂抹了起来——这种最简单的临摹方法,是连小孩子都会的简单伎俩,此时却出现在了两个相谈中的成年人之间……感觉有些微妙。 果然,抱有疑问的也不止秀一人。黑发的少女在看了一会之后,忍不住开口道:“那个……永井先生,如果只是要上面那些纹路的话,我可以回去做成清晰的扫描件发给你的。” 青年头也不抬地回答道:“不用,这样就好。”说话间,他已经将那条吊坠上的图纹临摹完毕,将白纸对折了三四次后放到了手提包的文件夹层中,接着便伸手将吊坠重新还给了少女。 “好了,接下来你就耐心等待吧,有后续消息的话我会再告诉你的。”做完了正事后,青年便毫不留恋地表现出了结束对话的意图——不过好在他还有点最基本的绅士风度,没有直接拎起手提包就走人。 少女点点头,也没有表现出什么不舍的样子:“嗯,好的。反正也等了快有一年了,我的耐心和时间也还经得起几年消磨……今天非常感谢您宝贵的时间,日后也请拜托永井先生多多照顾了!” “这种话去找别人说吧。”虽然青年的回应听上去十分无礼且不留情面,而那微冷的语调更是加深了听者的这种感官,但仔细听来的话就可以发现藏在话中的隐含意味,“只要你还按时付钱,我就会一直把这件事管下去,多余的客套话省略掉也无妨。” 一旁偷听了大半对话的秀顿时在心中拉响了警铃:喂喂喂,说出不需要客套这种话的,很明显的就不安好心吧!下一句是不是就要说什么“直接叫我名字也没有关系”之类的话了! 但当他转过头看向自己的好友,却不由地更加无语:“……佐崎?” “唔……学姐今天竟然戴着眼镜……原来学姐近视吗?……不不不,应该是为了配合今天这身衣服打扮吧……看起来就像老师一样……嗯、诶?秀?什么事?”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佐崎听到了好友的呼唤,抬起头茫然地问道。 “你……算了……”总觉得好友再这么下去大概会进化成什么了不得的痴汉,但秀还是忍住了想要脱口而出的吐槽,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倒是看看那边啊,你的学姐都快被别人撩跑了!” “嗯?不会的!”佐崎莫名对自己的判断有着强烈的信心,“学姐看那个男人的眼神就和看其他人的一样,他们绝对不会有什么进展的!” “那她看佐崎你也是这样的吗?”秀补问了一句。 “……今、今天下午之后一定会改变的!”佐崎红着脸低下头,也不知是说给好友、还是说给自己听。 秀对此只能叹气:“加油。” 在他们把话题扯开的过程中,那边的对话也已进行到了尾声,当秀能重新将注意力转回那边的两人身上时,黑发的青年已伸手按向了桌上的呼叫铃,俨然一副要找服务生结账的样子:“那我就不打扰你了,你一会还有事吧?是约会?……啊啊,抱歉,不小心……啧,最近犯职业病的……”最后半句未完的话被青年自己咽了回去。 “唔……也算吧,不过大概不是永井先生想的那样。”少女脸上挂着有些公式化的笑容,轻巧地带过了话题。 看了身边的好友一眼,秀决定以身犯险,前往最前线侦查敌情——于是他赶在那一桌的铃响起之前、假装出一副刚从楼梯口下来的样子,也得以在铃响之后以最自然的态度走过去为他们结账。 秀从制服的口袋中掏出圆珠笔和记单本,就像普通的服务生一样,以友好热情、却又不失礼貌距离的态度笑着对二人说道:“两位客人,本次在本店共消费了三千六百五十元,请问需要核对账单吗?” 没错!结账时的行为方式是最能看出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深浅的!如果是由某一方请客,那显然要比AA制的关系好到不知道哪里去了。秀在心中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 “不用。”青年摇头的同时,不自觉地看了一眼少女面前那几样他看的都觉得腻的甜食。 在青年回答了服务生的同时,之前低下头去的少女也从钱包里找出了自己所需的支付金额。她一手将那两千多元向秀的方向推了推,一边对着青年笑了一下:“在我多点了甜点的情况下,还是自己付自己的份会比较好……我觉得。” “……随便你。”青年手上的动作一顿,然后便若无其事地从自己的钱夹里拿出了两张千元面额的纸币。 秀依旧一副毫无所知的服务生标准面孔:“好的!共收两位客人四千一百二十五元,还请稍作等待,现在为您去找零。” 捏着手中的钱,秀第一时间奔到了好友身边,凑过去悄悄地道:“佐崎!你要小心了!你的学姐虽然应该对那男人没什么意思,但人家肯定不是这么想的!你要抓紧时间下手了!”哪怕压低了声音,也掩盖不了话语中他为好友担忧的情绪。 为两人找零后,那两人便自然而然地互相道了别,黑发的少女依旧坐在位置上,低头看着手机,而青年则是拎起了包、毫不留恋地走出了咖啡店的店门。秀看了看身上的制服,思来想去还是叹了口气,决心为了自己好友的顺坦恋途做出旷工半天的牺牲。 “佐崎,加油啊!”留下这一句话,秀左右环顾了一下,趁着值班经理姐姐走进了后台的间隙,像兔子一样地蹿了出去,然后在三四十米开外的地方见到了那个穿着黑色风衣的青年背影。 撇去这边因收到了少女的来信——“事情谈完了,可以把约定时间提前一点吗?”——而开始兴奋不已到有些坐立难安的佐崎不管,一路尾随着青年的秀顺手从兜中掏出交通卡,在车站的闸道入口处刷了一下后,继续装出与身边行人一般行色匆匆的神情和姿态,跟着那青年一道上了同一辆电车的不同车厢。 好在电车上此时的人不多,秀顺利地跟着那青年在坐了三站后到达的吉祥寺站下了车,然后同样顺利得有些不可思议地一路跟着对方,来到了另一家咖啡馆。 这会,穿着差不多同款制服的秀就不好这样直接大摇大摆地走进去了,万一被认出来或者干脆被店里的人认错那可就乐子大了。 好在他的幸运似乎在今天一次性爆发了,青年选择落座的位置竟还是靠窗的,秀因此几乎能毫无障碍地将青年冷淡漠然的表情尽收眼底。 当一个穿着高中校服的、有着浅米发色的女生在青年对面的位置坐下时,秀不由遗憾自己听不到这两人的对话,只能靠口型来大概猜测他们的谈话内容——这前脚刚从学姐那边走出,后脚就赴了女高中生的约?这家伙果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当然,店内的谈话氛围显然并不如秀所想的那样充满着旖旎,反倒是两人鲜少表情的面孔和几乎没什么起伏的语调,不由地就让周围一带的客人自觉保持着安静如鸡的状态。 “就是这个。麻烦你了,鬼崎小姐。”将手提包中那张对折后的白纸推到了有着一头浅米色短发的少女面前,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小得多的青年毫不废话地切入了主题。 “……唔,嗯。”对方意外的直球也令少女在微愣之后,迅速地进入了状态,“好的,我会尽力试试的。但是我的……嗯,能力……如果只能像这样间接接触,大概不会有太大的效果。” 青年平静地道:“没有关系,我的本意就只是想看看你能做到什么地步而已。” 大概是应对过太多对自己这个特殊能力产生怀疑的人,被称作鬼崎的少女也没怎么生气,只是点了点头之后,取下了自己右手上的手套:“嗯,那么……还请稍等片刻。” 将手轻轻按在那张除了描摹的图案便无它物的白纸上,少女在心中默念着“上映开始”,闭上了双眼。 青年默默地看着眼前似乎没有任何变化的场景。 数十秒后,少女抬起了猫咪一样的金色眼眸。 “那个……永井先生,如果只是要上面那些纹路的话,我可以回去做成清晰的扫描件发给你的。” “嗯,好的。反正也等了快有一年了,我的耐心和时间也还经得起几年消磨……今天非常感谢您宝贵的时间,日后也请拜托永井先生多多照顾了!” “唔……也算吧,不过大概不是永井先生想的那样。” 在青年看上去毫无波澜的眼神中,名为鬼崎的少女却面带着与之前吊坠主人如出一辙的公式化笑容,一字不差地复述了另一个少女曾说过的话语……甚至就连语气和语调都没有什么太大区别,简直就和被黑发的少女灵魂附身了一般。 “永井前辈之前说是想知道吊坠主人的事情吧?”说着这句话的鬼崎已重新戴好手套,似乎恢复了开始谈话时的状态,不再用之前那副让人有些瘆得慌的公式化笑容看着青年了,“不知道这一点够不够……因为只是非常短暂的间接接触,看不到更久之前的事了。” 说到这里,鬼崎微微垂下了头,看上去有些羞愧。 如果不是确定他们才是初次见面,青年几乎都要以为对方在自己身上安过监视窃听器了。但正是这种不可用常理去解释的事,终于让青年那些一直不太能够确定的想法彻底落实了根基。 青年开口问道:“如果将那样东西拿来,你可以看见更多吗?” “应该可以。” 回应了鬼崎的,是青年伸到她面前的右手:“那下次我会带她本人来,还要多多麻烦你了。” 鬼崎一愣,立刻慌乱地摆了摆手:“啊不不不,能帮上永井前辈的忙就好了!前辈不需要这么客气!” “啊,是吗。”如此说着的青年真的就收回了手,这让本是推辞谦虚的鬼崎少女顿时有些茫然了。 “……唔,说起来,之前我感受到的那个女孩子是谁?”为了打破两人此时的尴尬气氛,鬼崎少女小心翼翼地找了一个话题,“使用能力的时候……可能是接触时间太短的原因吧?我完全没有办法感觉到她在想什么,这一点和其他人都不太一样。” “是……”青年的话语一顿,数秒后,他才微垂下眼,将已经到了嘴边的词语换成了另一个,“委托人。” “是、是嘛……啊哈哈。”对自己的找话题能力感到绝望的鬼崎少女只好尴尬地打着哈哈,把此时有些微妙的奇怪氛围糊弄了过去。 秀在咖啡馆外等了半天都险些开始犯困了,但一见店内那两人离了座,他便立刻重新振作了精神,悄悄地跟上其中的黑发青年。 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前面的青年就净往高楼间的小胡同里走去了。 在东京这样寸土寸金、高楼林立的都市里,并不是所有道路都是明亮的。生活光鲜亮丽的表面下的人们,总能在不经意间看到那些昏暗的小道上堆满了来不及送去处理厂的垃圾。偶有觅食的野猫循着味道撕破垃圾袋,从里面扯出人们未吃完的残羹冷炙。 秀意识到自己可能已经被对方发现了,而恰巧此时在他经过某个转角后,视野中的青年也失去了踪影。秀下意识地觉得要糟,转身便想跑到大道上去。 “跟了我一路,却在快见到我的时候想就这样跑掉吗?”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背后的青年面带着看不出情绪的寡淡表情,一步一步地向他逼近,“还穿着工作服就跑出来了?这可一点都不专业啊。” 秀无端地从青年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可怕的危险气息,他立刻就如被狮子盯上的兔子一样向后跳了几步,大喊一声:“那也没有办法啊!看到你想对我兄弟的心上人出手,我不可能就这样看着吧?” “……哈?”本只打算吓吓对方的青年不由无言以对了,“……我对她没想法。” “这么快就澄清!心里一定是有鬼!”秀瞪大了眼睛,仿佛是在无声地控诉,“而且你刚刚可是还见了个美少女高中生!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哪一个!” “无聊。”青年顿时对这个满满恋爱脑的家伙失去了兴趣,丢下一句话就准备转身离去。 “……你应该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吧?”身后,传来了金发青年骤然认真起来的低声轻语,“那还请你不要对我们这边世界的女孩子产生什么多余的想法啊。” 这让青年感到有些意外的敏锐观察力,不由得也令他在这个瞬间,将身后之人与那陪伴自己经历过种种的挚友重叠了:“海……”不过很快,他便摇了摇头,意识到这追来的青年根本和自己的挚友没有半点关系。 青年转过身,无视对方“海?海什么?”的疑问,从衬衣的口袋里取出一张名片向他抛了过去:“什么多余的想法,我不知道也不感兴趣,倒是你们最好别再和她扯上关系了……如果实在想知道理由的话,你可以打我的电话。咨询费给你优惠。”语罢,他便毫不犹豫地丢下在原地呆立着的秀,顾自离开了。 那张被青年扔过来的名片上,简洁明了地表明了他的身份。 ——永井侦探事务所,永井圭。 “所以……是侦探吗?”秀微皱起了眉,喃喃自语地道。 走过了转角的青年——也就是永井圭——抬眼看了看跟在自己身边的黑色人形,若有所思地挥了挥手示意它可以滚蛋了:看不见IBM粒子,却能够感知到其危险性的人类……是具有着意外的野性直觉吗? 但—— 如果这只任性妄为的黑色幽灵能乖乖听话、不给主人搞点事情的话,那才是奇了怪了。 黑色的幽灵先是呆呆地望着自己主人好一会,然后突然开始一字一顿地说起了话:“……要问她是什么人?……唔,不知道为什么总会去考虑她的事来着,大概是个有点在意的人吧……但是她同时也是委托人……所以那就还是委托人吧!” 永井圭的脸一下子拉了下去:“你是白痴吗?这种话都要复述?!快给我滚回去。”他瞬间明白了这是他在先前回答鬼崎问题时心中一闪而过的话语。 “……啊,那个孩子和海好像……但是他不可能是海……”黑色幽灵一如往常地拒绝听从主人的命令,蠢乎乎地继续将他心中想过的话语说了出口。 忍无可忍地握紧拳头砸向了IBM的头部,永井圭总算能让这只怎么看怎么碍眼的黑色幽灵暂时消失在自己眼前了。 “……说什么傻话。”青年摇着头嗤笑一声,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 夜。 忙了一天、心累异常的咸鱼婶在继续逛论坛看攻略和下楼去扔堆积已久的垃圾之间徘徊了半天,才艰难地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随意地裹了件外套,两手提着装满了垃圾包的纸箱走出了家门。 结果站在楼道口,她不禁开始对自己最近的运气产生了又一次的绝望——上午出门时打了个喷嚏,结果差点在楼梯上崴了脚摔下楼;而下午好巧不巧地和约好的学弟撞了见面场合,能理解那种她谈完正事、给人发完短信结果一抬头就看到了小学弟的尴尬吗? ……虽然尴尬的好像只有她一个 。 然后,现在。 刚一出门就下雨。倾盆大雨。 咸鱼婶严重怀疑自己的欧气全被吸到游戏里了,她大概得去神社求个签、祛个邪或者日行一善才能挽救自己这跌落到谷底的运气了。 望着一时半会好像还停不了的雨,咸鱼婶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还没吹干的头发。她一点不想再跑上楼拿伞也不想回去又洗一次澡,于是干脆就将垃圾包拿到了手上,头顶着那只不大不小刚刚好的纸箱冲进雨中,向着楼下摆放着垃圾筒的小胡同里进军。 这才向闪烁着昏暗灯光的小胡同看了一眼,咸鱼婶差点没被吓得拔腿就跑——原因无它,在这样磅礴大雨中,垃圾筒边上竟然还站着个人! 不过那人看到她好像也很惊讶,瑟缩着蜷缩起身体往垃圾筒的阴影里面藏了一藏。这一副害怕.jpg的样子,反倒让咸鱼婶的恐慌减弱了许多。 她仔细地打量了那人几眼,发现竟是意外的年轻——那身廉价的黑色运动服和脖子上围着的破旧围巾已在雨中被淋得湿透,湿漉漉的黑色短发也乖巧地贴在脸颊上。看上去顶多也就二十岁左右的年青男性正瞪着那双有些泛蓝的眼睛、自以为不着痕迹地来回打量她。 彻彻底底的、狼狈的落汤鸡一只。 咸鱼婶本想就这样扔了手上的垃圾就走人的,但她忽然想起之前自己抱怨的人品低谷,下意识地摸了摸这件外套的口袋。 ……似乎还有点零钱。 将手里的东西扔进垃圾筒后,她顶着箱子向那个很可能是居无定所的流浪青年靠近,然后在对方讶然无言的目光中伸出右手,掌心向上地摆到了青年面前。 “如果需要的话……对不起,我身上只带了这么点。”她将手中的六百零五元往青年的方向去了去,然后小小地补了一句,“不过至少还可以买条毛巾把头发擦擦干。” ……没有反应。 就在她以为对方不会接受自己这施舍般的好意时,青年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地上跳起,一边接过她手中的零钱一边连声道谢,还算好听的声音里充斥着满满的感动之情:“太感谢您了!您真是个好人!” 莫名地收了张好人卡后,咸鱼婶安慰自己这姑且也算日行一善,同时顺便地将那个没什么大用的纸箱送给了对方,好让他找到安身的避雨处之前可以少淋点雨,自然又是得到一番连连感谢。 回到家的咸鱼婶,今晚终于可以怀抱着对明天转运的期待进入属于她的世界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