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穿行过看不清脸的人来人往，耳边嗡嗡作响捕捉不到字句的喧闹，慕瑟又回到噩梦的机场，他茫然无措地朝四周远望，只能看到一片片寂寥的灰黑色。　　他磕磕绊绊地朝前走，周围吵闹得让他心跳慌乱，一张张看不清楚的脸擦过他的视野。　　慕瑟在不断地走，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大，逐渐清晰。　　他惊恐地停在原地，朝四面望过，那些本在来来往往的模糊人影渐渐缓慢下来，最后停在在他的四面八方。　　他们齐齐转过头，盯着他看。　　他们每个人都拿着一个苹果，红润光滑，是这触目而起茫然然一片灰黑里，唯一的亮色。　　“……你继续走啊，不要停。”　　“……你是个垃圾，垃圾！”　　“……你个废物。”　　“……你会毁了KYD。”　　　　七嘴八舌的质疑像实质一样灌进他的耳里，那些拿着苹果的灰黑人影离他越来越近，蒙着雾气的脸一张张扭曲起来，变得面目可憎。　　五官在面颊上扭曲变形，只剩下一张张嘴在喋喋不休，尖利的牙，伸长的舌。　　不知道是十六岁还是二十岁的慕瑟，被这一圈圈灰黑色的人影围起来。　　愈来愈近。　　愈来愈近。　　他们伸长了舌头，举起了苹果。　　慕瑟瞪大眼睛，看见了那些扭曲面孔上的狞笑。　　……　　慕瑟醒的时候看了一下手机，四点四十分。　　窗外还是压黑的一片，远远近近几点寥寥灯光。　　他后背被冷汗浸湿，整个人仿佛刚从一片无望的水中浸出。　　慕瑟烦躁地揉了揉刘海，冲了个凉。　　这才冷静下来。　　　　深夜寂静。　　基地楼下细细碎碎的脚步声，几声断断续续绵绵的猫叫。　　慕瑟小心翼翼和上门，踱步下楼梯，触手的扶手微微发凉，从他脊背蔓延上去一抹微微战栗的轻寒。他侧耳听见楼下的声音逐渐清晰，没有节奏的踱步的脚步声，女人断断续续压低的声线，以及是不是绵软地猫叫。　　慕瑟停住了脚步，视线低垂朝下望去，不辨神色。　　夜色间泄出的隐约微光勾勒出一个人影，低垂的半长头发，说话时没有表情的脸，纤长的身体。文薇薇在阳台上打电话，她慢条斯理来回走走停停，发丝遮着半张脸，肩膀上蹲着一只毛尖微黄的白猫，起动的身影与光影绰绰交叠。 　　她伸手摸了一把肩膀上的猫，眉头有些不耐地皱起，就地停下，声线有点拨高，但依旧听不清楚。　　文薇薇在原地顿了一顿，她肩膀上的白猫竖起耳朵跳了下来，琥珀色的瞳子盯着身后的楼梯，随后缓慢而悠长的“喵”了一声。　　文薇薇骤然回过头看。　　隔着稀薄夜色的楼梯上，光影灰暗，空无一人。　　　　耳边的手机传来618闷闷的夹杂着电流的声音：“……我刚说的你有听吗？”　　“没有，刚刚走神了。”文薇薇撩起耳侧的碎发，转过头遥遥望着远处的灯火。　　“诶。”618语气里的无奈溢于言表，“我说，那个人已经查出来了。”顿了一顿，他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声音里蕴含着丝丝睡意，“你丫的看看现在才几点？才五点过三分啊，你有没有人性啊。”　　“没有。”语气干脆利落，成功让另一头的人闭上了嘴，她微微皱起眉头，定定看着远处，眼神里有几分奇怪的神色，就像黑夜裂开的云影缝隙里窥见的几分恶意与讽色。　　“……你明天陪我去见一见。”她喃喃道，挂掉了电话。　　文薇薇身侧的猫绕着她的脚踝转了几圈，窜进了黑夜里。　　夜色寂寥。　　　　慕瑟早上起得很晚，甚至在起床困难户大新和start之后才缓缓下楼。　　他状似无意地四处张望了一遍，漫不经心地开口：“嗯？她人呢？”　　话音刚落，他随后古怪地发现，start、大新，甚至是路哥，齐齐转过头，带有一种类似怜悯的奇异眼神，看着他。　　从他下楼梯一路看到他拉开训练室的电脑座椅坐下。　　慕瑟：“……”　　start清了清嗓子，情深义重地望着慕瑟：“瑟哥啊，要想生活过得去，难免头上带点绿。”　　大新紧跟其后：“情场失意，官场得意。”　　甚至路哥都饱含深意地对他说了句：“保重。”　　慕瑟：“？？？”他不耐：“说人话。”　　　　抱着狗子路过的阿高不嫌事大，他语气很欠揍地在旁边插了句：“哦，就是刚刚隔壁AD，也就是618，他开车接走了公主。”　　dssz电子俱乐部的AD选手618接走了KYD电子俱乐部的辅助。　　慕瑟眼底微微泛青，看不出神色，眼神有几分空洞的茫然。其余围观的几只玩意在旁边屏声凝神，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过了好一会儿，慕瑟淡淡应了句：“哦。”随后打开了电脑开始打游戏。　　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当事人看起来毫不在意的模样，甚至还优哉游哉开了一把游戏。怀揣着不好心思的其余几个家伙，心情仿佛吹胀的气球突然多了一个孔，再怎么用力还是在不断泄气，没过多久便兴趣讪讪地转过头去各干各的。　　一时间，训练室只剩下噼里啪啦的鼠标点击声与键盘敲击声，时不时夹杂着几句不干不净的骂话。　　　　慕瑟面上依旧没有什么神色。　　游戏界面所有人里不乏对手和队友刷屏询问。　　[所有人]荒漠屠夫：瑟哥你怎么了？被盗号了吗？　　[所有人]虚空行者：瑟哥你是本人吗？　　[所有人]风暴之怒：嗯？是不是其他队友偷偷上了瑟哥的号啊？　　……　　慕瑟紧绷着脸，眼睫微闪，淡淡扫过一串消息，他抿紧唇角，屏蔽了所有信息。　　顿了顿，他抬手看了眼手上的表，指针不紧不慢的跳动，时间是十点五十八分。　　慕瑟一言不发，操纵刚复活的英雄从泉水到线上。　　　　其余人打累了，慢慢的依次离开了训练室。　　start取下耳机，伸了个懒腰，他眼睛发涩打了个哈欠。耳边依旧还是噼里啪啦的键盘和鼠标的声音，start转头，看见慕瑟依旧身体紧绷一动不动在游戏里。　　“皇阿玛，该吃饭了。”start又打了个哈欠，“你都打了一天了都。”　　慕瑟闻言似乎头微微侧了侧，但他一言不发，手头上声音不绝，速度频率极快。　　过了一会，他舒了口气，把鼠标往桌上一丢，浑身如脱力了一般倚在椅背上，这才懒洋洋回答start：“嗯，这就去。”　　慕瑟又慢条斯理地侧了侧头，侧脸冷峻如刀削，眉头微蹙，他视线垂落地上漫不经心扫了几眼，看似不经意道：“她说了什么时候回来没？”　　“谁？”start没有听清楚，下意识脱口而出，隐约看见慕瑟面前电脑红色的“失败”两字。　　“没什么。”慕瑟有些不耐烦地揉了揉刘海，双眼泛红，他看了一眼表，迈开腿从椅子上起身，拎着start朝门外走去，“我们吃饭吧。”　　　　start本能觉得不对劲，他偷偷拿手机登上掌上英雄联盟查了查慕瑟今天的战绩。　　慕瑟用暗夜猎手薇恩，单排了一下午。　　连跪。　　从最强王者掉到了超凡大师。　　“你不会真对文薇薇有意思吧？”慕瑟听见start在身后发问，语气难得正经。　　start夺步上前，到慕瑟身侧，他挑了挑眉，朝一脸漠然的慕瑟摇了摇手机：“不然你自虐吗今天？”　　慕瑟身形一滞，神色不变，他拔腿就走，过了半晌，语气淡然：“没有。”　　start不自觉松了一口气，随后他发觉慕瑟似乎是思索的模样，在顿了一顿后又开口加了一句话：“不过，我好像知道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晚上再告诉你。”　　说完他径直走了，留下start怔在原地。　　　　文薇薇傍晚才回来，她带着鸭舌帽，穿着一身黑咬着棒棒糖开的基地大门。　　大新习惯性贫嘴：“诶，公主你回来啦，你知道不知道咱们AD今天想死你了。”　　“大新！”以往和大新一唱一和贫嘴的start皱了皱眉，打断他的话，“别瞎说。”大新莫名其妙疑惑地看了start一眼。　　文薇薇没想太多，她闻言眯眯双眼，弯成两道新月，心情极好的样子。　　“公主你今天和隔壁AD干什么去了？”路哥也看了start一眼，转头问文薇薇。　　“我拜托了他一件事。”文薇薇伸了个懒腰，看起来很累的样子，她朝楼上走去，“现在还是个秘密，过几天告诉大家。”　　　　慕瑟在楼梯上的转角堵住她。　　那里恰好是其余几个人的视线盲点，他不紧不慢站在文薇薇面前，嘴角噙着几分意味不明的笑意，从头至脚将文薇薇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神色微动，仿佛今天才认识她一样。　　　　文薇薇背对着光，光线被她的身体割开，从四面发散在空气里。　　她看起来有几分无措的模样，眉峰尖蹙，咬着嘴唇，心神不宁。　　慕瑟神色一阵恍惚，面前的少女和他清晨做的噩梦意外重合到了一起。他在梦里被一群灰黑的人影围起来，一群苹果向三年前一样朝他的额角砸过来，漫天的红色，最后重合成一个，宿命一般朝他砸了过来。　　被人接住了。　　那人把苹果在手心里颠了颠，朝他转过身粲然一笑，素净白皙的脸，双眼弯如新月。　　文薇薇。　　梦醒。　　　　回到现实里，面前的少女急促不安的模样，她咬了咬嘴唇，神色朝四周转了转。　　慕瑟张了张口，言语堵塞在喉间。　　最后他和她同时开口。　　　　“你在干嘛？”他问。　　　　而少女睁大眼睛看着他，用一种低沉而隐蔽的声线。　　“你还记得我说过的内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