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启国秋闱时节正式来到,江南道所有秀才都来京城参加三年一次的秋闱考试。虽比不得春闱,全国学子齐聚一堂,因着江南本就富庶,注重文学,这秋闱也是异常热闹的。 东启国始兴科举制度,每三年一次秋闱,秋闱后翻年过去就接着就是春闱。 而秋闱又分三场,每场三个昼夜,所以实际考生在里面总共呆九天。武德帝靠着刀枪打下江山,平定天下后吸取前朝教训开始有意削弱士族,为了启用寒门学子,力排众议,首开科考,这一盛举不仅是天下学子的大事,也是东启国的大事。 当然为保证考试顺利进行,杜绝一切作弊行为,开考后考舍就会上锁,考生吃喝拉撒都在那个小隔间里。 安国公府早有叮嘱,考试那九天伙食自备,考舍里是可以自己烧饭的,奈何四哥是个不善厨艺的,这样便只能带一些干粮进去了。为了能让他吃的好一些,便让厨娘给他做了满满一陶罐干菜。当然也给他带上了从安国公府拿来的花茶,可以让四哥在没有考试的时候喝一杯,放松身心。最让人担心的是四哥素来爱干净,在考场里肯定不能沐浴,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考试心情。 原本我们担心他考试紧张,要跟着送他到考场外,可四哥坚持不用,最后只能在门口叮嘱几句。 姚青恒想着别人以为他没有经验,可他自己哪里不清楚自己。前世同样走了这样一条路,还不是一次就中,没道理自己提前几年进场便被小小科举难住。 姚青恒心里其实很想青隐送他到考场的,可是考虑到现在的她还不适合被有些人看到,他更加知道像这样的考试时间有些人肯定会派人去盯梢,所以他不能让青隐这个时候暴露。 姚青恒跨上马车,对门口的几人点头道:“都进去吧,我很快就回来。” 姚青恒目光定在青隐身上想了下,对她招手。 我赶紧走过去,问道。“四哥是不是还有什么要嘱咐的?” 姚青恒眼神放柔,低声问道:“希望四哥考个什么名次回来?” “当然是第一名。”我想也不想的回答。“那样多光宗耀祖啊。” “解元?” “嗯。”我重重一点头,看四哥有些为难的样子,又怕他觉得有压力。“其实四哥就算考不上都没关系,孔夫子都说,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四哥已经是一个很厉害的圣僧了。” 姚青恒想的根本就不是这回事,听到青隐的安慰之言,也只是轻笑一下,一手扶着车门道。“那就解元吧。” 这么自信?这科举是咱姚家开的还是阅卷的官员认识他啊? 姚青恒推了推她:“时辰不早了,我该走了,你们进去吧。” 看着心远赶着马车晃悠悠的走远,四哥终是踏上去考场的路了。 我的心情有些激动,还有些紧张。堪比自己当年参加高考,不管考不考得上,都对结果十分期待。激动什么不必多说,四哥本来就是天才,要不也不会少年闻名了,没道理佛经看得懂,那些子曰就看不懂了吧! 对,要对四哥有信心。 尽管对四哥有信心,在考试那九天里我们几个留守人士还是不免担心了一下,直到有天御婉县主带着一个女子上门做客。 “稀客。”我从屋里懒洋洋的走出来,伸手揉了揉眼睛看向走进寄药的两人,对艾叶道。“快上茶水。” 与御婉县主相携而来一个与她年纪差不多的女子,二十来岁的年纪,着一身蓝色衣裙,与红衣的御婉县主站在一处。一个如火焰的娇俏,一个如雪莲的清雅。 “青隐,快来我为你介绍我最好的朋友,柳闻莺。”安婉高兴地拉着好友进去,高声道。 我不慌不忙的,理了理裙子上的褶子,道。“柳家女郎好。” 柳闻莺并不说话,微点头,安静的站在好友身边。 安婉见此摆摆手,道。“她平日里就这幅样,对谁都爱答不理的,认酒不认人,不过才情和性子都是极好的。” 我点头将人迎进屋里,三个人脱了木屐坐在席子上。艾叶搬了火炉和茶壶来放在案上,又洗了手准备泡茶时,一只素白的手阻止了她打算提壶的动作。 我掩口打了个呵欠,抬眼刚好看见两人的动作,艾叶疑惑的看着柳闻莺。 “让闻莺煮,她煮茶很有一手的。”安婉从环视青隐房间装扮里收回目光,随口说。 艾叶躬身退到门外,这时屋里只剩我们三人,我看着柳闻莺优雅娴熟的烫壶,冲水。听着那水声一阵困意袭来难免又掩嘴打了一个呵欠,一个呵欠打完放下手发现对面柳闻莺抬眼瞟了我一眼,我忙尴尬道。“没办法,春困秋乏,请柳女郎见谅。” 柳闻莺点头,第一次开口道。“府上可有酒?” “有的,我倒忘了来京城时,五姐装了一些杨梅泡的药酒,很香也很好看。”说着我扬声喊门外的艾叶去取酒顺便取点下酒的小菜。 绚丽的红色酒液倾泻而下,在瓷白的杯子里汇聚,清澈透亮。 柳闻莺与安婉俱是双眼一亮,双手捧起细小的酒杯先是凑在鼻子下闻了闻,再浅浅的偿一点。 我颇期待的看着两人,也拿起酒杯慢慢喝了两口将对面两个女子陶醉的样子尽收眼底。 安婉感受着嘴里的余香,睁开眼提议道,“此酒不错,有酒有好友。我方才发现青隐这房里有琴,不若青隐为我们抚琴一曲以助酒兴,如何?” “我可不会弹,那架琴是我四哥做来没地方安置方放在我这房里的,也就给我装装样子。” “哦?思衍圣僧亲手制的?”安婉顿时感兴趣的问道。 青隐的四哥,思衍圣僧。安婉没出嫁前偶尔听老太太提起,不过真正见到这位传说中的圣僧却还是上次国公府宴请,当时隔了席看见几眼,也没发现他有什么奇特之处,真要说奇特也就那身墨色的僧袍了。 “嗯,当时一起制了两张。我房里这张名和鸾,四哥那张名栖梧。” 柳闻莺已经站起来,穿着鞋袜走过去,伸手拨了拨琴弦,双眼里有点跃跃欲试。 “柳女郎若是愿意抚琴一曲,让我这俗人熏陶熏陶倒是青隐的荣幸。” “唤我闻莺便好。”柳闻莺说罢坐去琴案后,抬手试了几个音,满意的点点头,对我们说道。“好琴,能用此琴抚一曲也是我之荣幸。” “闻莺可是京城两大才女之一,琴与茶堪称一绝。”安婉为自己的好友称赞说。 我亦赞同,难得听除四哥以外的人弹奏,体验也是不同的。 柳闻莺的曲子透着女子才有的柔软,还有一点淡淡的哀愁,这哀愁却不是沉重的,相反的有种云淡风轻的感觉,矛盾且和谐。 一边饮酒一边听曲,感觉飘飘然的身体好像都变轻了,我低头看着手里的酒杯,又抬头看看琴案后的柳闻莺,顿时有点酒不醉人人自醉。 一曲终了,三个人又喝了几杯,我有些撑不住的支着下巴,迷迷蒙蒙的看着对面的两人。御婉县主已经醉趴在桌上,柳闻莺还在自斟自饮,悠然的,有种懒散的优雅。 柳闻莺自己喝着酒,直到酒壶里倒不出酒,看一眼已经醉倒的两个人,她有些嫌热的抬手拨了拨衣领,不经意漏出漂亮的锁骨。摇摇晃晃的站起身,走到门外找侍女。 “你是叫艾叶?” “是,奴婢名唤艾叶,不知女郎有何吩咐。”艾叶一直守在门口,看见脸上薄红的柳闻莺忙伸手去搀扶,不经意低头顺着翻开的衣领看见她胸前一片沟壑,吓得她涨红了脸赶紧撇开头。 柳闻莺推开艾叶,吃吃的笑了两声,道。“你快进去伺候她们,再去找国公府丫鬟来接我们回去。” 国公府的丫鬟来的很迅速,进来小心的扶着两位主子起身,慢慢往门外走。 “不准走,留下,继续喝!今日不醉不归。” 艾叶扶额,将青隐成茶壶状的动作压下来,对努力忍笑的国公府丫鬟道。“苏叶先送贵客走,我留下照顾六娘子。” 安婉听见青隐的声音,立马推搡着丫鬟,扭身就要往回走。“我没醉,不回府。” “拖走。”柳闻莺倚着丫鬟有些没耐心。 苏叶送走两位贵客,回来帮忙艾叶将青隐抱上床榻,又出门去打水进来给她擦脸和脖子,整个屋子里都充斥着一股浓浓的酒味,苏叶有些受不了的将窗子支起,以便快点散去那味道。 “女郎还是第一次喝这么醉,这是喝了多少啊,都醉得人事不省了。”艾叶又缴了一次帕子,担忧的说道。 “郎君不在,女郎无人管束。”苏叶突然在后面说道。 艾叶听得一愣,接着点头赞同道:“可不是,这才离了郎君两日便醉成这样。” 艾叶真该庆幸青隐这次没有耍酒疯,乖乖的在床上。忽略她醉得通红的脸,就像睡着了一样。 这次御婉县主的到访,让艾叶觉得府里人手有些不够用,粗使丫鬟倒是够,可体面一些的三等又换就少了,她心里暗暗决定待郎君回来一定禀报一下,免得下次府里再来客人,她和苏叶两任伺候不过来。 四哥在考试的时候,药儿的生辰到了。 这是第一次在外面过生辰,我与三姐商议办得隆重些,大家围坐一起吃了一顿小寿宴。 药儿生辰后四哥的考试也结束了,我们一家子自然是早早的便等在了考场门口,就等着四哥一出来,立马便能接上人。 考场外,就像高考陪考一样,人山人海的马车与各种身份的人,都等着接自己家里的考生。我坐在马车里,掀起一角窗帘,眼睛一直就盯着考场门口。终于看见有人从里面出来,开始还少,接着就多了。过了一会儿,方看见四哥从门口缓步走出来。我们几乎是一眼看见他,家仆已经挤过人群伸手打算将人扶住,却被四哥抬手止住,自己慢慢的跟着仆人扒拉开的道路走到马车旁。 我迫不及待的掀开车帘,将四哥扶上车坐好。